我一直怀疑,与薛家洼有渊源
只是家谱里,没有记载这一段
能确定的,我的先人
会酿酒,从这里弃船上的岸
在滔滔的江水里,李白
举着落日的酒杯
站在薛家洼的归痕里
江心洲的渔歌唱晚中,不停地
冒着仙气
我想,李白第一次来薛家洼喝酒的时候
也许不知道,桃花潭的万家酒店
薛家自酿的酒香,像久逢的老友
嗅一下,就会打湿他
唐装的衣襟
还会打湿采石矶的月光
只是,在他踉跄的脚步中
被他扯过的酒幌,随口一吟
江面上,就升起一片孤帆
父亲与钢铁
我确定,离开薛家洼
去钢铁厂的,父亲不是第一人
高炉旁的马鞍山
山脚下的金家庄,金字塘
重新点燃的炉火,映红了江
也映红了父亲走的幸福路
父亲的背影,只在
鱼肚白的晨光里
或是落在锦鲤般的夕阳中
村里人说,我是火车司机的儿子
自豪的眼神,就会淹没同龄人
有时,我也会戴着宽大的柳条帽
缠着父亲,问火车?问高炉?
他古铜色的脸庞,不出声
嘴角的烟头,火一闪一闪地冒
前额的轨道上,就会飘过一缕烟
偶尔,也能听到火车的鸣笛声
我会爬到人头矶,眺望大高炉
看火车拖着鱼雷罐
从铁厂到钢厂,喷出的蒸汽
像渔船剪开江水的花
其实,我更喜欢
骑着一个芦苇杆,手举着芦花
或推着铁圈,在江堤上奔跑
嘴里吐着喔喔声
想象父亲开火车
那时,我并不知道一块钢铁
与一座城的关系有多大?
直到那年,火车退休了
父亲也退了休
我才知道,“江南一枝花”的茎叶下
静静地,住满一代人
接我的山风,走了一程又一程
一个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
去凹山采场,开电铲
山水的秉性,早已融在血液里
我喜欢石头的新名词——铁矿石
与江边的鹅卵石不一样
沉甸甸的小身板,有着执拗的一股劲
有时,感觉挖矿像捕鱼
立地旋转、扬臂,探身
撒网的要领,重复在每一个动作里
常常一个人在采场,看日出日落
惬意的时候,会用铲尖的铁笔
顺着陡帮的岩壁,写下皎洁的月光
闲暇的时候,我会打开控制室
除尘,加油,检测
让懈怠的大绳绷绷紧,追赶太阳
偶尔,我也会发发呆
看一层层的掌子面,像折扇
运矿的电车在穿梭,钻机在扬帆
仿佛山体,每挖下去一厘米
一座城的翅膀,就会长出一公分
当凹山,真的变成一座湖
在这汗水与雨水汇集的河流里
我也像一尾小鱼苗,找回自己的家园
重回薛家洼
在望江亭,看江景
我要向长江道个歉
就像小时候在母亲的白围巾
滴了点黑墨水
今天,我要用每一滴纯净的水
作诚意,让欢快的江猪在鸟鸣
幸福的河豚在鼓掌
在休闲亭,我要向李白道个歉
薛家酿酒的秘方失传了
渔船拆卸了
采石矶的酒还在,茶干
换成下酒菜
一垄垄湿地的芦花雪
织成的新唐装
穿在“碧水东流”诗句上
下一句会不会更妙?
我要向薛家的同宗们道个歉
曾经的老屋变绿地
一路的银杏树,镶金边
生态修复的脚步里,我和父亲没能
为故乡植一片绿
却把生态福地盛开的花
续写在家谱里
最后,我要向薛家洼道个歉
洼儿的故事,我写不好
还是你让大家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