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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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分
撰文/摄影 雪雁鸣
没有哪一种公平比得上春分。
戥子，天平，水平，秤杆，法槌，裁判，还是人心？都拿来，放到春分的展板上，借树梢射下的阳光，仔细权衡。我不是度量衡的匠人，也不是历法的抓手，我只是躲在花朵后面的使者，是站在屋檐下的农人，窥探日月星辰的变化和季节的飘移。
春分，将时间从中间切割，果断英勇，绝对公平，白天黑夜，从最中的缝隙里切割，光一样的切割，两边的重量，不红不冷，切割的位置，不偏不移。这一时，这一刻，这一刹那，昼夜分，寒暑平，各自的长度厚薄咸淡高矮，绝对相等。大自然的公正，谁能比拟？不偏重白昼的阳光灿烂，不压抑黑夜的混沌渺茫，时光的切割机，不受人为的制约，自己就是主人。时光过去了许多年，我偶遇了许多人许多事，或是预约在会见的桥头，或是觥筹交错中的互相溢美，或者耳闻目睹一些人的争高争低、锱铢必较，或是互相鄙薄，唯我独尊，过去的分分秒秒，或是珍贵，或是蹉跎。当我返回小巷时，当我走进柴扉时，忽而觉得，好多事物真的已经走得很远，变得再没有了遇见之期，或是再没有必要再度的遇见。只有在农历巡回的节气里，我还是如当年出走的脚步，泥土、水渍、草屑、冰雪，还有被风吹乱的头发。
花开如梦，我轻轻的惹起；花飞似雪，我轻轻的拨开。海棠、梨花、木兰，最是守时而开；桃花、李花，二仙争春纪，从来不误时。樱花的造访，漫山遍野，在深林处，继承去年的规制高高的开放。又是一年春分，把时光轻轻化解；又是一段征程，再一次岁月尝鲜。风惹樱花的枝条摇落许多碎屑，像架起的织机，织出大地的花毯。
春分的雾总是多情，每一处都是她的踪影，我能拨开千丝万缕的思绪，却纾解不了我对山野的情愫。我对时光从来没有隔阂，因有风干、有雨涤、有太阳的抚慰、有月亮的温情，人的隔阂，无关这些，就像鬼胎的着床，只会加重算计，不会在温和中坠胎，也不会在静谧处化解。与植物交谈，她给你一片绿荫；为花枝抚摸，她会给你灿烂的笑容。闲草野花，从不惹事，人的性情不如她。最是酿花的空间，在每一寸土地上争分夺秒，花的开放，按部就班，桃李争春，梨花带雨，菜花的黄金为田野提神，一片田野的分量，因花的盛开而抬升了身价，为有生机而尊贵，是这些植物与土地的默契。高矮不等的油菜花，村村都穿黄金帷。
太阳是为农人设计的，月亮是为诗人独创的，星星是为孩子点画的。田野风光是个巨大的色盘，多少艺人到这里徜徉，收回昨夜飞到这里的梦想，或跃然纸上，或操行于丝弦，轻歌曼舞，浪漫多情，笛管的窗口望见了天，流淌出又一季的新奇。轮转日月星，上下五千年，我从不计星球的寿命，我只掐指细算过去的夜和到来的黎明；我从没有年龄的感觉，我只计较时间的长度。光阴去了许多，节气轮番上场，那些花骨被春雨泡软了，急着要把心事灿出，花枝招展，向行人打着手语。
春分了，适时而至，我不迟来，轻移小步，我梦依然。
春分了，风吹麦起，花浓善念，春有多愁，花有多愁。
风过柳林，雨滴柳丝，春深春浅，水绿水清。飘忽不定的河雾，娇喘不完的气息，勾起远岸的歌声，鹊踏枝，沁园春，风有信，景意蕴，花浓花淡，意懒意欢。
烟雨朦胧处，开始水墨，开始丹青，开始留下年年的妙笔。犁铧下地，改变了蚯蚓的睡姿；雀鸟惊飞，改造了春花的舞蹈；风雨吹来，搅乱了蜂飞的航线。人们绕着路，踏着青，去岭上看桃花。桃花，桃花，一年的醉红和浪漫，给痴情人下了很多陷，那是相思的药引，那是眉宇间的情韵。花瓣扑面而来，嵌合了所有的欢颜。年年花红，年年纷至沓来，为了这一回的花事重逢，就在昨夜，与风与雨，有了一通宵的协商。
春分，君子的辨物之春，土里的许多新生事物催发而上，燕子来时，故人可识？
或聚，或散，或停驻，在这逗留一刻，或有许多生机。极昼与极夜，远去或重来，睡到深处朦胧眼，昼夜的平分，太阳升起时，祭一把古国的大典，天降大任，锄为器，食为天，自是天合人和的气概。
阳气升，最思春，少女摘一枚绿叶，在柳树下，等待已约的英俊，或是徘徊处，寻觅想象中的郎君。鸭儿成双成对，把清波划破，把春景看过，最是自由的生灵，不知人间有许多事情在它身边走样。鸭儿的爱情在水中繁衍，托水而生，宿岸而眠，从不计较细软的贵贱。燕子的爱情在飞翔中竞技，电影雷声略过脊背，风雨洗练，伉俪情深，燕子的到来，不是客居，而是回乡。
还有什么比这还要精巧？还有什么不能随着地气走？走进玛雅的图集，看见了春分的龙象，人在季节中，走不出情感的域外，我在高楼处，鼓瑟招风。
龙虎啸，震山岗，百花嫩，怕春霜。在朴素中修真，在静谧处修身，春生万物，道德阴阳，林飘素雪，地涌金莲。我从清晨走到黑夜，似乎看到了漫长的一生。
节气的神鞭上挂着二十四个铜铃，镇守着二十四个地域，年是高高的皇上，月是忠实的股肱，日是车水马龙，时是铜壶滴漏，串串珍珠链，唱绝解连环。
节气从不租用情感，也不拖欠谁的一枝一叶，节气从不欺人，只有人会怠慢春花秋月。
我在春分的界水岭上修身明德，我万分珍惜这一天时地利，解析能量的属性，计算光阴运转的频率，在水木年华中平衡天地的阴阳，聆听林间的鸟语，雨水润湿了林中的声音，悦耳的曲子从清晨到黄昏。
春山处处秭归啼，春天直觉总旖旎。
春灌春种，春雨春潮，春牛在望，春柳垂摇。
祭日于坛，风筝初现，情伤玉帛，阴阳两天。
这本是百花的仓储，风的测报，带来了雨的动作，雨脚不断地对桃林动武，花瓣零落。
春分的外衣时厚时薄，一首诗的倒立，一幅画的斜挂，惹来倒春寒的脾气，一些花朵打着寒噤，一些雨帘失去情韵，被花朵撑起的匾额不得不举起遮雨的花伞，待到白云出岫时，再来补贴临水照花的脚力；待到春光明媚时，再到花间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