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鸣
网站用户
散文：二十四节气
——夏至
文/雪雁鸣
这个夏至，我没有看见从土里钻出来。
这个夏至，我没有看见从林中窜出来。
这个夏至，我只看见是龙舟划出来的，是龙头推出来的，是龙尾摆出来的，是水乡的人喊出来的。
龙翼划出的夏至，清凉爽朗。
龙头推出的夏至，器宇轩昂。
龙尾摆出的夏至，威风凛凛。
水乡的人喊出的夏至，热火朝阳。
夏至的太阳撑在高高的山岦上，高瞻远瞩，环视世界，它俯瞰着富水湖，波光粼粼，百看不厌。
这一天，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或是紫禁城或是土巴屋都有太阳的圭影，这个千古传奇的土圭，是个忠诚的测量仪器，不厌其烦地丈量岁月的苦短，统计道路的漫长，从不说谎。
夏至的太阳站在最高的位置，把这天拉得很长，它与冬至玩着跷跷板，或长或短，或高或矮，互相不服，极力张扬。
这一天的太阳，尽情御览大好河山，富水湖的青山绿水也在它的视野之内，它不遗落每一个角落，过了这天，它就从高处走下来，就依依不舍地走回头路，一直慢慢的走，从不失落，它知道自己的刻度，知道自己的轨迹，从不越轨，从不气馁，忠贞不二，坚守如一，所以它的生命很长久。时间之上，是太阳不变的规则；时间之伤，太阳从来不说。
站在夏至的渡口，看着季节的巨人，迎着水路前行，没有哪条路有水路柔软，没有哪条路像水路那样可以自由的走。
今年的夏至，许多锣鼓已经敲响。
水乡的人见龙舟的到来，都兴奋不已；水乡的人知道龙舟的到来是多么不易。
水乡的人知道，那曾是满湖的网，绊住了手脚，人的手脚，龙舟的手脚，还有人龙如一的向往。
那是贫穷的网呵，如人的胡须，难以剃尽，手短难举梁，人瘦胡须长。
曾是瘦弱的富水湖，怎能容下龙舟的冲浪？水中的潜龙，不发出一声神吟，它在默默的修为，等待飞天的引擎。
富水湖的龙，一直在水底里，终年看不到天，那无数张网，使它看不到能飞出的孔。
富水湖的龙，一直在水底里，潜伏得太久，忍受着颈椎的折磨，忍受着腰酸背痛，它看不见天空白鹭的飞翔，听不见岸上的橘颂。
富水湖的龙，一直在水底里，忍受着静脉曲张，夏至吹出的风，吹来碧水如醪，湖是一个巨大的杯盏，庄严地敬龙豪饮，为龙扩管，为龙提神，让它神清气爽，飞龙在天。
富水湖的龙，终于拥有自己的水国，终于拥有开阔的视野，它可以伸开手脚肆意冲浪，它可以齐肩并发勇往直前，它可以是旗舰，它可以是舢板，它可以是将军，它可以是列兵，它可以惊涛骇浪，它可以静静的流淌。
富水湖的龙，就是千烟百姓，就是那每一个村庄的乡亲。我的乡亲，提起曾是富庶的锅碗走向山岗，背起岁月的艰难，步步生根，锄锄出金，在那座座岛屿，长出称心如意的橘子，让橘子携带富水湖的标签，走出水乡，走向山外，让许多人的身心弥漫橘子的味道，让许多人一头钻进富水湖的清凉。
富水湖的龙，是那暑假的孩子，他们丢下书包，纷纷劈开水面，游出如鱼的榜样。他们声声噗呲，阵阵练兵，渐渐在长出龙的翅膀。他把铅笔削得尖尖的，把白纸铺得平平的，滴溜溜的眼睛看到了富水湖的宽广，稚嫩的手画出了水乡的希望，那画出的龙舟也像模像样。
龙的精神啊，能屈能伸，它发出的声音，惊天地，泣鬼神，能伏地，能腾云。
龙的传人啊，龙骨在身，顶天立地，强健如一，堆桔如山。
曾在水底的故乡，把龙供奉在神龛里，把龙雕刻在栋梁上，把龙张贴在古墙中，它是一个神的符号，定格在水乡的记忆里。水乡爱龙，水乡的人随着水面的升涨，怀抱着龙走向山顶，把它刻在门楣上，环视满满一湖水，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爱恋。龙太爱水，水是它生命的搏场。
今年夏至的风，它缠绕着劳累的人不走，它不愿离开故乡的人，不愿离开故乡的渡口。让夏至徜徉不断，眷恋不停，它跑来跑去，终究是跑不脱故乡的慈心。
夏至的风，吹湖起皱，撩水成纱，笼烟弥雾，客船如家。
夏至的风，摆柳成织，开窗纳霞，观山养眼，穿巷闲暇。
夏至的风，吹开诗书，铺上大雅，读出农谚，摇来荷花。
夏至的风，端午凝粽，瓷壶屯茶，无扇自适，半步天涯。
夏至的小伙，臂壮如桐。他们自然万物，潮流云间，同源雉水，惜时如金。
夏至的姑娘，衣衫渐薄。她们青春盛视，烂漫成观，盈湖补水，吸花余馨。
夏至中的热量还在少年中成长，头伏还是一个小小的火种，窜不起更高的火苗。
夏至的雨脾气很不好，或是受雷的诱惑，或是受雷的胁迫，下一阵子后就一溜烟的跑。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或是偏心。戏谑的雨，将这块田下满，而不顾那块田的脸，一滴也不给；喜弄恶作剧的雨，淋湿了晒场，就是不给花园几滴滋润；淋湿了在雷声下赶路的人群，就是不光顾那些打伞的人。
那个夏夜星空就是夏至排练出来的，自这天起，就有了这份浪漫的网红。那些狡黠的星星，又推出季节的新品，美化了夜空的肌肤，那些星星是孩子记忆的珠子，他们好想穿越星际，来个精彩的跨界，看看宇宙到底有多大，看看夏至推出的星空到底有多帅。夏夜星空是恋人的实验场，这个极简极繁的磁场，安扎了一个帐篷，两极的渴望，两个星球的碰撞。
啊，夏至！
我靠着夏至的古墙，看日晷下的影子，渐见渐短。
我走在夏至的水边，犹如走在夏日的琴弦上，我的影子，渐见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