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带走一盒火柴
文/雪雁鸣
在外住宾馆,每到退房时,那些免费的矿泉水、水果等我都懒得带走,我只带走一盒火柴。同行者说,这些东西你怎么不带走啊,都是免费的,说是免费,实际上也是算了钱的。我说,那些东西带着是个累赘,我只带走一盒火柴,火柴体积小,好放呢。人家说,你最怪,现在要火柴做什么?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带走火柴的含义。火柴是身边的火,是暗藏的火种,是一擦即亮的温暖,是自己可以支配的光明。有它在身边,我便有了胆量,有了底气。在黑暗的时候,我可以擦燃一根看清眼前的坎坷;在寒冷的时候,我可以点燃身边的柴薪;在走夜路中途歇息的时候,我可以烧起一堆柴镇住凶恶的豺狼;在我彷徨的时候,我可以擦亮一根寻找希望的方向。
小时候,特别喜欢火柴,尤其是在冬天,口袋里总是装着一盒火柴,上学时,也喜欢带着,但母亲对火柴管得紧,每到早晨上学前,母亲就要搜一下我的书包和口袋,发现火柴就掏出来,不准我带我学校,担心我坏事。那时的冬天特别的冷,手指懂得发紫,手背起了冻疮,我那地方叫“发冻包”,手背冻得就像半生不熟的红薯,红一块,紫一块,又痛又痒,拿笔写字都很困难。本来每个学生都提着火笼上学的,由于教室里火笼多了搞得灰尘乱飞、乌烟瘴气,学校下令,不准学生提火笼上学。我对母亲说,我要一盒火柴,母亲说,那你要保证不能惹祸,我说保证,母亲这才给了我火柴。到了下课后,我就到教室外擦几根火柴取一下暖,每次不到十秒钟的温暖伴我度过了寒冬。或躲到校外点燃一堆干树叶取一下暖,感觉到那是多么的豪华、奢侈。家里的火柴被我用完了,没钱买火柴了,母亲就扎一把茅草,到邻居的火炉去夹一个火种放在草把上回家烧火做饭。有一次,草把在半路上燃起,一阵逆风吹来,火苗把母亲的头发和眉毛烧了,脸也被燎得通红。父亲做山活回家知道后,把我母亲大骂一顿,然后赶紧到山垅的田边去挖一种叫“牛舌头”的草药回家剁碎,放到装满水的木盆里不断的划动,一直划出泡沫来,把泡沫敷在母亲的脸上退火,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母亲的脸颊没有伤疤,完好无缺。那段时间母亲不敢出门了,只好用头巾包着额头,偶尔出门,也是低着头,用手捂着脸。父亲知道家里的火柴是我用完了,又把我打了一顿,说是我惹起的祸,说我不该把火柴都浪费掉。从此,我再不拿家里的一根火柴,在学校冻得发抖,手拿不稳笔了,我就把双手合拢捂着嘴巴不断的呵气取暖。偶尔家里没火柴了,我就拿着草把到邻居去引火,绝不让母亲动手,并且向母亲保证,以后会挣钱了就买好多好多的火柴,让母亲一辈子也用不完。
少儿的我一天天长大,可以割野紫苏卖钱了,给母亲买了好多好多的火柴,母亲渐渐老了,总是丢三忘四喜欢忘事,有时四处找火柴,怎么也找不着,我就在灶台孔放一盒,在火炉的砖墩上放一盒,在窗口放一盒,在床边放煤油灯的木板上放一盒,让母亲随时可以拿到火柴。后来我有上山砍柴的力量了,冬天上山砍柴,天太冷了,就捡些干柴烧火取暖,有时早晨上山带上一盒薯饭,那时可没有保温的饭盒,到了中午吃饭时,就燃起火将饭暖热,吃完后,还可以烧水喝,有时没带饭,中午就到薯地抠出几个红薯烤着吃。
我珍惜火柴盒的红磷,我珍惜每一根火柴梗,我珍惜每一次擦亮的时光,我珍惜每一次取暖的幸福感。火柴是最廉价的火源,火柴是最好说话的伙伴。使用好了,就能燃火烹饪出美味;没使用好,也能烧掉万亩森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火能取暖也能烧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万亩森林祸起火星。一根火柴不值钱,可以烧掉百万豪宅;一盒火柴虽说不多,但堆积着巨大的潜能。一坝湖水储蓄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一点火源隐藏了烧烂万物的祸害。做个好人,用好火柴,让火造福,把好火关,不能引火烧身,更不能让火毁灭了他人。总之是:身上有火不可怕,就怕自己不可靠,别人有火也不怕,只要把关来打牢。火给人类带来光明,人类才能不断前行。火给人类带来温暖,人类才能走得更远。
想起我当年走出家乡时,母亲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盒火柴,母亲说,身上放着一盒火柴可以壮胆,火是吓鬼的,鬼最怕火了,有火在身,百邪不侵,愿我一辈子邪气上不了身,一辈子无病无灾,母亲还祝愿我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走红运,心肝五脏从来不受潮。
母亲走时,我在母亲身上放了一盒火柴,我怕母亲在那头受冻,我怕母亲看不清回家的路。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虽说再没带火柴在身了,但我的桌上习惯放着一盒火柴,它是我的坎坷人生路上的一种慰藉,是我的一种精神寄托。看着火柴,我就想起了远去的母亲;看着火柴,我就看到了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