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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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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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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乡土散文《麦颂》零肆叁))

二十四节气——

霜  降

湖北   雪雁鸣


霜降,是一张超前广告,没有真实的画面,只有虚张声势的言辞。

说起来有点吓人,似乎百草萧杀了,似乎花朵枯萎了,似乎棉衣纷纷挤出衣橱了,似乎脖子缩到衣领里去了。只是这是季节的符号,只是热度收敛了些,只是截取了情报的片段,这些对女士是没有用的,照样裙裾飘飘,照样秋风起舞,照样乘风出游。她们去寻找秋天吐出花朵,去给姹紫嫣红交代一些内心的活动,花儿还是很多,或许是最后的辽阔,来不及过细问候,就把外套抵押在花丛中,让更薄的衣衫甩给太阳,让它嗅一嗅今日新鲜的体香。女人在花的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她并不喜欢低垂的黄昏。

霜降,只是一个跳板,把情怀链接到冬的口岸。目前还是个小动作,是留给晚秋的一个痘印,只是一点薄寒,根本没有程度,只是命令一些水蒸气在植物上凝结冰针,铺垫霜花的六角,可惜技术粗糙,结构松散,原创不了美图。这只是薄霜的初来乍到,没有多高的学历,这些薄霜只是给菊花化了一层淡淡的妆。它伪装成寒冷的模样,与出卖冬装的窗口密谋,妊娠一些利润,生产一些子儿,想让一些怕冷的人产生依赖,依恋御风的高领,提早给冬天助阵。这个时候,昼夜的热情开始分叉,阳光这个大熨斗,在熨着篱笆上的被絮,烫死了许多颓废的倦意,变得更加软绵绵,让豌豆公主感觉不到棉絮底下的豌豆,让奶奶那摘棉花的手伸进暖暖的被絮里重温岁月的美好。我的一些零星的想法结不成集子,就把它撒落成花,覆盖霜花的虚弱。我喜欢冬天,但这些刚刚起步的冷意让我怅然若失。

这时候,千树还未扫尽,枫叶还只初红,在人群面前躲躲闪闪,那一种羞涩,遮遮掩掩,野花还在发着抖音,蛰虫还在洞口还在墙根细谈,商量冬天的一些要领,它无法与手机的动画对上口型,干脆进入了睡眠,不管岁月的蜿蜒。它是否怨恨那些设计季节的人、那些印制皇历的人,安排它缩进土壤里不再歌唱。

对着皇历,我在寻找霜粒,温度计的汞柱总不愿意成为侏儒,还在装模作样的伟岸,让我等待不到冰点的庄严。天那么高,地那么低,夜不是一个逃亡的齿轮,还在设计扑朔迷离,让人找不到秋的图层和路径。秋风没有完全让夜降温,犹如热恋的情侣没有成婚。霜从哪里来?时光既难返回,也难人工推进,权贵只能钳制大堂的钟摆,但在季节面前,无法让一颗失眠的心蒙上纱巾。霜重见晴天,雁去不见边,那些挂在树上望风的果子很累了,陆续地跳下来,装着满怀激情的甜蜜在箩筐撒娇,在掌心发烧,在手中转来转去,转到了许多地方,留下许多佐证,听到了不同的口音。还有橘子,那些不言不语的橘子,从三闾大夫的诗集里走来,一路唱着颂歌,来到水边的山岦上定居。南国多橘,那是后皇的嘉树,它的性格无法迁徙,不愿成为猥琐的形象干煸的枳子,从青涩少年到金黄的风采,那凌空而立的意气,让人弄弦,引人泼墨,让人舍不得。

还有石榴,怀着一肚子珍珠,不知有多少个胞胎,密密匝匝,没有空隙。记忆中的石榴花,印上爱情的契约,让天地阴阳不变心,再缝纫成裙裾,让多少俊男拜倒,那阵阵誓言,有的经过神父的验收上了爱情宝典,有的成为一张废纸在纸坊打浆。“石榴仙子”的石榴裙,让不懂爱情的人找不着门。石榴花,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激活了许多你情我意,让许多花儿走出深闺,走进洞房,生出了许多石榴,丹若金罂,圆若铃铛,那阵阵乐音,怂恿我进入吴歌楚舞,可我好怕月落乌啼,日坠江波。

从旭日深林,到暮色秋烟,我走在霜降的阡陌上,看到土地被农人翻来覆去劳作了很久,变了许多花样,累得奄奄一息,疲疲沓沓,开始歇工,再无生理反应。土地越来越少,被一些人强行婚配,强行改名换姓,生出许多怪胎,或叫风车、或叫光伏、或叫高楼、或叫玻璃桥。土地自己生出的许多子孙,本来要长成参天大树,为儿孙作婚床,为堂屋做栋梁,可总有人私刻印章开路,把那些大树的爷爷或孙孙刀劈、斧削、腰斩、枭首、抽筋、剥皮,土地犯了什么罪?森林犯了什么罪?他可知道?他的轿子是森林做的,他的大厦是森林做的,他的权杖是森林做的,他将来的去处也是森林给他做的。这些地方已是百孔千疮,寸草不留,可偏偏演出一场又一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舞蹈,手拿话筒发出假唱,口型对得很整齐,歌声也嘹亮,只是越唱越走样。看着许多飞过风车的鸟儿笑弯了腰,看着许多被风车撞死的鸟儿没有来生,我好想长歌当哭,可总有人为我设置了隔音。我看着土地多么无可奈何,许多山石和树木被掏空了根基已经站不稳脚跟,不断的倾覆,不断的垮塌,塌方成了时尚的名词,把一些无辜的奴役封存在山里看山,再也看不到妻子儿女的走向,只是在每年的清明时节,看到白发母亲提着篾篮盛着酒水装着火纸拿着塑料花到这些地方唤儿、祭山。

霜降,旭日奔奔,暮霭沉沉,整整一天的运转,看到了许多事物百病横生。

每到晚秋,我的情绪染上一股伤,这种伤,是心伤,是伤痛的股份,我自生一份,独占一份,还有许多,没有人前来认领。我总是告诫自己,不要让心情过度,不要让岁月声张,不要让黑夜吞噬了一线光。一切都会过去,降下的霜粒遵循岁月的规矩,清晨起来细细的看,多少屋檐以打上了眉批。挨及五千年,光华八万里,霜松豪放,霜花婉约,一个年成的通史,只剩一小截。

啊,霜降,你把我引向遥远的故乡,我把压在箱底的齐民要术细细采访,看到的是:年程尽处有寒雪,眼前只是一片霜。

在山野里,枫叶总是主角,她一直长到天上去,抓一把蓝天做背景,摘几片白云作纱巾,拍几张留恋的秋色归自己所得。秋夜微寒,在乡间的石板路上散步,一枚离世的桐叶误入我的衣领,用荣枯的规律告诉我,经过一场风,树上的枝条已经没有了抒情的信号;经过一场霜,一些水分已经掏空。要到春天,这些植物才能学会饮水,才会学熟自己穿衣裳。

光阴经过沙漏,擦亮了祖传的铜器,日子又过去了一截,层林尽染只是山麓的油画,那些梧桐和白杨,已是枝条尽殇。叶的群组跌跌撞撞后终究在树下卷缩,植物没有人的隐秘,植物从不逃脱,人容易用醉酒的方式怀旧,总喜回过头去看一下走过的路。植物不懂悼亡,人容易受伤;植物的生活方式简单,所以能站成一座山;人太过于计较,明争暗斗后,一些销毁的骨骼,养活了千山万壑。

这个时候,我好想看一看年轮,树的年轮,我从达芬奇的画笔里,看到了年轮的走向,看到一棵树的前世今生,树的苦难、树的润泽、树的风华和一座森林的幸福和困厄,都在年轮里记载着。人的年轮在哪里?在布满沟壑的额头,在痛苦无眠的深夜,在黯然神伤的黄昏,在意气风发的长途。万般痛苦唯自渡,薄霜过后坚冰行。

一别美颜秋,当归暮雨愁。

故乡终已远,独步望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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