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麦颂》零伍貮)
湖北 雪雁鸣
酷暑当头,仰望山峰,直插云天,但今天必须从这里翻过!
这是意志和体力的考验,地热如火,气温如蒸,十几里的山路,是蜿蜒向上的山路,那是无限的延伸,伸向从前,伸向遥远。在这个酷热的晌午,我们的汗水滴湿了8月6日的这页日历,一张湿透了的日历。
上仇湾,一个古老的村落,一个湖北通山县离公路最远的村落,一个海拔最高的村落,坐落在白云深处,生息在一个大山头上。
我们一行五人的摄影小组,受县扶贫办的邀请,由摄协主席岛主带队,前往闯王镇集潭村上仇湾探访,该村属于扶贫搬迁的村落,已在县城城郊大路乡吴田村建起了上仇新村。2009年,县委县政府决定将居住在海拔1000余米、生活条件恶劣、交通闭塞、由78户、308人组成的上仇湾搬迁至离县城仅2公里的大路乡吴田村。前些日子,我们拍摄了上仇新村,这次是去将上仇村老村落拍照下来,为新旧村貌作个对比,以作永久的纪念。
一路行进,艰难跋涉,我背着20多斤重的行囊,有摄影器材,有干粮,有6瓶矿泉水,天气太热,酷暑如火蒸烤,带上的水快喝干了,幸亏路边有跳跃的山泉,一路上去,浑身湿透。显得越来越吃力,当我看到60多岁的老摄影家山石老师在身边,就更加坚定了向上的信念。两个多小时过去,十几里山里被甩在身后。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在拐弯处,当看到有几排篱笆出现在眼前时,便知村落不远了。古老的篱笆、长长的篱笆、弯弯的篱笆,一生一世,围住坡地的庄稼,一年一年的红薯,养活了山里的娃娃。为这样的情景,精神为之一振,足足勾起了摄影的欲望。
来到村口,一位热情的老大娘向我们打招呼,请我们到她家喝茶。来到她家,她进房提着一大铝壶茶水倒给我们喝,我们几位一下子就喝了半壶,我说,我们还是喝点你桶里的水吧,不然你一壶茶就喝干了。大娘说,说这话,一壶茶值么类呢?你们来是把我们看得起,我这大山头上,一年没有几个人来呢!
上仇村民大部分搬迁了,还有11户人家暂没搬走,大部分是60以上的老人,年纪最大的有96岁,新村的房子都做好了,但他们还在留恋这片家园,他们太眷恋这一方水土了。故土难离,就住一些时日,再去走几圈村边的小路,再去看几次日出日落,还有不息的流水,还有瓜田菜地,还有古树青老松,还要去祖坟山,抚摸古老的碑记,慢慢与祖上话别!
在组长家,热情的大嫂为我们切上西瓜,这是他们自家种的西瓜,我们尽情的吃着,有点狼吞虎咽。摄友雨山说,这是我吃得最甜最香最解渴的一次西瓜。老鱼说,吃了此西瓜,真不想回家。村民在这高山地上种西瓜太不容易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体会到了山里人的生活滋味,他们太不容易了!
我们在村庄里尽情的拍着,凭兴趣,更是凭着责任。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画面,有的是满目沧桑,在村庄的上首,有的房子破败了,土墙垮塌了,房梁横七竖八,瓦砾四处可见。一些比较完整的老屋,呈现出古老的颜色,木板墙,火砖墙,雕刻的窗户,古老的天井,都在述说岁月的古老。一只茶筒,一个米升、一提挽桶、一面脚盆、一间老床、一辆风车、一乘犁铧,都是我们拍摄的对象,它们代表山民生活的一部分,代表山里的古老,代表光阴的流失,这些物件逐渐走进了时空的博物馆,逐渐被后世遗忘。然而,它们会一只留存在老人的梦里。
走向村庄的后山,望着尘世的变迁,我便有了无限的感慨。看天空像是一个蓝盖,罩在屋顶上,使村庄显得更神秘更静谧,只是,偶然的零散的鸡犬声从小巷传来,有了些许的音乐。白云如头巾,擦不去村庄古老的汗渍。炊烟从来就是山村的信号,显示了千百年,生生息息,在朝夕中生动着村庄的韵律。但是,村庄太遥远,从古到今,像凝固在云端中的山寨,一直俯瞰凡间的故事。只是,苦了自己,躬了腰背,累了脚步,世世代代的村民练就了一双铁脚板,硬是把山里的果实挑到山下,把山下的用品挑到山上,一挑就是无数个年月。生产力与收成已经跟不上了,那古老的房子已经撑不住生活的重压。善良淳朴的山民,望着白云苍狗,聆听风的歌吟,还有溪水潺潺的低唱,这些简单的画面和音乐,他们是看得懂听得清的,因为,经历了许多年,那是树林间掩映的图画,那是枕边流淌的音乐,朴素而生动,经久不息,耳熟能详。只是,财富生长的速度远远不及荒山野草,篱笆镇守不了野兽的侵袭,还有荆棘,割不尽,时常刺破了村姑的裙子和孩子幼嫩的小腿。村里的老人,辨识了无数天书,但听不懂山外的信息。或许,有的大爷从以往的岁月娶回了娘子后,就很少再到山外;或许,老奶奶从出阁那一天到这里来揭开红盖头,就再没有转个身来朝山外看一眼;或许,已经忘记了来时的路,把自己的年庚八字牢牢粘在了一纸婚书;或许,野草湮没了本来就窄小的路,那三寸金莲已挪不动沉重的乡愁。
他们的祖先是为避秦而来,还是为了“躲反”而至?在那兵荒马乱、横抓壮丁、土匪猖獗的年代里,憨厚的山民为了躲避种种灾难,无奈地逃向深山老林,他们开山辟壤,垦荒造屋,种粟养稻,繁衍后代。那时的通山,人口肯定稀少,那些山民没有在开阔地带安家落户,而是来到这十分偏僻的大山里,为避仇家、为躲兵燹的可能性似乎很大了。而一些当地的名门望族、深宅大院,几乎都在开阔地带,门前良田万顷,屋后林立万山,他们自有各自的势力,或与官府周旋,或与黑恶力拼,或得到官府的庇佑,所以,他们能顺利的生存下来,而那些无依无靠而身系仇家的山民,只得远远的逃遁,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无奈的选择,这样的择林而居、掬泉而饮、种粟而食、垫茅而眠的生活,一过就是便数千年,一直没有走下山来。
上仇村,这里的仇,不是仇恨的仇,是姓氏,读球。仇姓是中国人稀有的姓氏之一,在《百家姓》中排名242,属于比较冷僻的姓,在通山,是唯一一个村庄的姓氏。关于仇姓,一是源出殷末三公之一的九吾氏。夏代时,九吾氏贵为诸侯,商代立国号为“九”,商朝末年,纣王无道杀九侯,其族人避居各地,但对纣王自然是深仇大恨,不少人加入人字即单人旁为仇姓,以铭己志,以警后人,意为是人就应记住此仇,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二是说仇姓为春秋时宋国大夫仇牧之后。仇牧为在蒙泽(在今河南商丘东北)被杀的宋缗公报仇而讨伐宋万。宋万在自家宅门外与仇牧展开一场恶斗,仇牧被宋万杀死。仇牧的兵卒便改姓为仇,誓言为他报仇。
三是出自侯姓。后魏时有中山人侯洛齐,本为侯姓,后为仇氏养子,故改仇姓。太武帝时,他以平定凉州的大功,拜为内都大官,其后渐成望族,成为中原仇姓一支。
但从上仇村的地理位置来看,仇姓出自第一种的可能性较大,可能是为逃避仇家而来。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这个姓氏就有三千余年的历史了。
往事越千年,如今大变迁。上仇老村逐渐成为历史,上仇新村已经成为一个崭新的村庄、一个崭新的仇姓时代,这是一个现代型的村容村貌,一条宽阔的公路贯穿整个新村,两旁矗立着一幢幢崭新的楼房,大路连小路,纵横交错,国旗、村旗高高飘扬,已经入住的村民安家乐业,茶余饭后,吹拉弹唱,广场舞蹁跹不止。新居有着无尽的欢乐,小孩欢呼雀跃,老人笑得合不拢嘴。还在扩建的工程机器轰鸣不止。村里照明、供水、绿化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一个小康新村已初具规模。
前不久,中央电视台第七套农业频道《魅力城乡》栏目组来湖北采访,听说了上仇新村,就赶来通山实地探访该村建设,通过实地拍摄和采访,栏目组编导杜亚兆感触颇深。他说:“我们过来是听到通山新农村建设方面做得非常典型,看了之后觉得确实做得非常好,特别规范,因为我们的节目也是服务于三农、新农村建设这方面的,所以我们想把通山这个亮点作为一个示范带头作用在全国好好推广。”
上仇湾整体搬迁是通山县实施搬迁扶贫工程的一个缩影,是县委县政府扶贫帮困、爱民亲民的一大举措一大力作,是县扶贫办努力工作的成果。上仇湾整体搬迁后,村民生产和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今后村民就业渠道会更多,脱贫步伐会更快,生活水平会更高。在现行政策下,村民会享受到更多的温暖,生活会得到更大的保障。
在古代,仇姓有名门望族,新建的上仇新村,就是新时代的名门望族。
我们不忘上仇那古老的村落,我们更难忘记风景如画的上仇新村。
相机是对村庄风光的深情吸纳,文字是对历史和现代的真实载录,它们毕竟是一种工具,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有一颗怀古、忆旧、惜今和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