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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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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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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乡村手艺人》之七)

——《乡村手艺人》之七——

湖北  雪雁鸣

剃头匠一直是我最尊敬的。

在我出生到满了一个月,我就把头交给了一个拿着刀子的人,这个人就是剃头师傅。满月那天,就要请剃头师傅剃“满月头”。

没有一个孩子在剃满月头时是不哭的,因剃头看起来是一个凶险的样子,头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挥洒不停,毛发横飞,这还不危险吗?

人们所说的剃头匠,世界性的叫法叫理发师,特别是在都市里,都叫理发师。理发师当然是一个文绉绉的名号,我老家峁屏从来就不叫理发师,叫他们就叫:剃头的,客气一点就是:剃头师傅,也没人叫“剃头匠”的。

古代的人一般是不轻易理发的,习惯留长发,为什么留长发呢,认为头发受之于父母,是不能随便剃掉的,《孝经》有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汉人成年之后就不能剃发,男女都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顶。

在汉代时开始就有了剃头为职业的手工业,那时剃头,只是修一下头发边,到长到了一定的长度,就修短一截,也就是剃掉发杪。到了宋代剃头业就较发达了,到了元朝明朝,百姓理发更为普遍,到了明末清初时期,负责起草诏书的翰林院庶吉士孙之獬向皇上书,要求颁布“剃发令”,实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政策,遭到了各族尤其是汉族的强烈抵抗,加剧了各地的抗清运动,都以“头可断,发不可剃”为口号,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反剃发斗争。

剃头的手艺不是那么好学的,因为这是拿刀架在头上的功夫,剃头刀比一般的刀要锋利得多,别以为这刀小巧玲珑,厉害着呢。有个电视剧,里面有个大坏人,就是剃头匠利用剃头的机会杀了的。有的学剃头的徒弟,一不小心把人家的头拖出一道刀痕,冒出一点鲜血,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给小孩剃“满月头”的时候,师傅是不让徒弟干的,一是小孩的皮肉很嫩,二是小孩好动,不好驾驭,排斥给他剃头。拜师学艺学剃头,没有两年的“剃龄”,是不会让他给小孩剃头的。在剃头的人群中,有剪发的、有修发的、有剃成平头的、有剃光头的。到了民国时期,理发业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号召国人要么是剃成西装头,要么剃成平头,要么剃成光头。

有一个事实要认可,那就是,这世上没有谁有剃头匠摸过的人头多,一个剃头匠一年不知要摸过多少个人的头,一个人头每年至少要让理发师摸十次,如果能活到八十岁,就要给剃头匠摸上个八百次。一个剃头匠一辈子不知要给多少人理发,也就不知摸过多少人的头。无论是皇帝,还是王公大臣,还是富可敌国之人,还是街头乞丐,还是刑狱之人,还是出家之人,还是满头生疮之人,还是行将就木之人,还是奇丑无比之人,还是貌若潘安之人,都得请剃头师傅解决剃头的问题。剃头匠他是不会嫌穷爱富的,任何人找他,他都不会拒绝,这是他的一种职业,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情怀。

在乡村,只要有一门手艺,总是受人尊敬的,每到一个村庄,总有人请吃饭,他们是甘心情愿的请吃,没有什么功利目的,一个剃头匠,一般要承包三个村的剃头业务,一个村有十来个村庄,三个村,就有四、五十个村庄,一年四季,剃头匠背着一个尺把长、七八寸宽、四寸厚的小木箱在这些村庄里来回的跑,基本是剃一个村庄的头要一天时间,也就是要一个月跑完这多村庄,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在七、八十年代,剃头匠是不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他的职业就是剃头,在工种上,他属于一个生产队的副业人员,也就是人们所谓的搞副业的,那时一个生产队搞副业的还有木匠、篾匠、砖匠、漆匠等,剃头匠理一个头一年的工钱是两元多钱,一个家庭按五个男丁计算,一年要十多块钱,不是按每次交钱,而是每年到了冬月腊月,就开始收钱,一年之中,剃“过年头”是最后一次,到了这一天,大家都自觉的把钱准备好,剃完头后就将钱交给师傅,有的家庭确实困难的,就先交一半,等以后有钱了再交,作为做手艺的剃头匠,是个好说话的人,先交一半就一半,都好说。有的家庭还差个块把几角钱的,剃头师傅也就算了,但有的家庭本来是交得起的,由于喜欢沾小便宜,也就笑嘻嘻的对剃头师傅说:嘿嘿,还差一块多钱。对于那些素来喜欢沾小便宜的人,师傅也不相让,就说:你这个人真是蔑屑,你又不是冇得钱,你去年是这样,今年又是这样,那不行,你去想办法,冇得钱就去借。“蔑屑”一词,是我老家峁屏的土话,就是小气、藐小的意思。那人见师傅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再去找找看,看抽屉或是箱角里找得到不。不一会,就把钱找来了,就说:哎呀,我在墙孔里塞进了几块钱的,是怕伢崽偷去买东西吃了,我一进屋就想起来了,嘿嘿嘿!每个村庄,贪小便宜的不止一人,有的人交钱时,也说差一两元、几角钱的,剃头师傅就说,你这人,我昨天还看见你剁肉吃呢,这一两块钱你也不想给啊?那人也说些不客气的话:你这个师傅,你剃了这么多头,还靠我这块把几角钱啊?我给你吧,那我家的头明年不给你剃了。师傅自然也没好话,就说:不给我剃就不给我剃,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是去讨米也不靠你家这几个头。其实,两人说的都是气话,到了第二年,还是照剃不误的。剃头师傅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是通情达理的,也有同情心的,对于那些非常困难的家庭,还有缺脚少手的残疾人,还有孤苦老人,还有五保户,他是分文不收的,有时还周济他们。其实,剃头师傅只是个搞副业的人,毕竟还是生产队的劳力,他所收的剃头钱,并不完全是归他所得,他每年还要向生产队交副业款,自己也就落得个家用的钱,收入不算高,但毕竟是手艺人,生活还是比普通家庭好过些,在当地算是个富裕家庭,并且这个职业是固定的,没有人来抢生意,即使是与大队干部或是跟生产队长关系不好了,他们也丢不了剃头这个手艺。

时光过去了多少年,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打工潮来后,村庄的青壮劳力基本都出去打工了,一个村庄也就减少了一半“人头”,这样一来,剃头匠的业务就减少了一半,剃头师傅的饭碗就有了较大的挑战,为了生存,就只好找些其它的活儿干了。

在乡村,叫剃头,到城里,就不叫剃头,而叫理发了,不叫剃头师傅,而叫理发师了。有一些喜欢“剃头”这个字眼的,或是习惯这个字眼的,或是有些怀旧的,上街去理发就说上街去剃头。这个行业,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在城市蓬勃兴起,理发厅、名剪屋、美发屋、三千烦恼丝等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乡语有云:男人头,女人脚,只准看,不准摸。意思是男人的头不准女人摸,女人的脚不准男人摸,一是规矩,二是禁忌,三是有色情之嫌。可你的头颅再怎么高贵,也会给女理发师摸,并且有的男人偏偏喜欢女理发师给他洗头理发,理发店老板派个男的给他洗发,心下还暗暗的不高兴,老板说你要男的给你洗还是要女的给你洗,你要么是说随便吧要么是说要男的给我洗,嘴上这么说,但心下还是想女的来自己洗,为什么不明说呢,因为明说了又觉得太出相了,有的就说,叫个女的给我洗,还要找个女的要细心些的理由。有的胆大一些的后生哥,就明说要女的给他洗,还说要长得漂亮的,如老板指派的长相一般的女的,他还不要呢。

每一个人的头都要经过理发师的盘弄,每一个人在理发师之下都要低下头来,每一个人都会听理发师的话,受理发师的指示,叫他的头向左偏一点,他就不会向右偏。叫他的头向前倾一点,他就不敢向后仰。或是,理发师根本不用说,只是用手势拨弄头颅而已,人们自然会紧密配合,不会有一丝大意。哪怕是达官贵人,在理发师面前也得低下头来。即使是江洋大盗,在理发师面前,也会变得乖乖的。

理发的职业是高尚的,手艺也是高强的,那可是“顶上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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