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颂

（乡土散文《麦颂》柒拾肆 ）

湖北/雪雁鸣

三上祝家楼，不知要几多情。路太长。

慢慢往前走，雨雾笼烟，吠声来自雾岭，似天上传来的声音。

再近处，听农人在耕，犁耙水响，只有影子在晃动，在墨纸中晃动。

已见村庄，一座古老的村庄，一座与凡间相隔甚远的村庄，雨水把村庄泼成水墨，叫人识不得。鞋踏春泥，看村庄在两岸，有炊烟飘起，鸡犬相闻，是大山里宁静中的声哨。田塍上的个个鸿爪，在单写留念，在淡写流年。久违的蓑笠，顶着春雨潇潇，沉默的牛，继承着父辈的手艺，默默前行，老翁抱着孙子蹲在磨盘上看春耕，村姑浣衣的棒槌，在山垄回响，惊得雀鸟叽叽喳喳。采摘野菜的少女，篾篮装满了鲜嫩，也装满了些许的骄傲，镜头悄悄的对准，羞得她们歪着了身子羞得她们遮住了脸。村妇在屋檐下，端着碗，笑语眯眯，客气声中，饱满了陌生而熟悉的乡情。

就是那满村的梨花，就是那久违的梨花，举起一树香雪，几回惆怅，几回入梦，年年写意，夜夜生寒。

在村舍，在溪边，在陇上，或鸠形虬状，或直过屋脊，或横枝瓦楞，或遮蔽窗台，树树梨花，数不清。

梨花，早就在诗经里开了，多子多福到如今；早就在唐诗里香了，一路寂寞到窗前。

没有粉腮，仍情愫万千，你本来就是素洁的户籍，只是静静地孵化自己的天心。庭院又春，那是春的庭院，我常在这里进进出出，看行云流水，与世无争，只是，幽了一缕香。风过便花飞花落，谁是惜花人，谁有惜花心，谁记玉堂春？梨花不是御前的花影，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金凤钗。梨花烟雨，月冷心寒，一片薄命，有谁抱珍？

无法触及的昨天，压在今天的日历里，明天的门窗谁为我开？我只是梨花。我只是梨花，努力长高到屋顶，看斜阳，看夕烟，看我的子孙在桥头念书，念那即将长长的句子，一直到累牍一直到连篇。

夕鸟藏在梨花堆里，为春宵守岁，为来日沉醉。春欲尽，终须去，梨花命短，令人唏嘘。砌下梨花一堆雪，沏满梨花一壶春，切断红尘贪婪路，且作阡陌逍遥人。一树今时花，一溪古时月，慢慢的品，细细的说。

梨花开，梨花满，梨花落，笛声吹在黄昏里，吹落梨花，不觉吹出一枚新月。

世外祝家楼，寂寞梨花白，思君令人老，酌酒可遣怀。逝去的一切，那都是锥心的痛，兰心素语有谁听？

梨花，你是位及权臣的白衣卿相，你风流倜傥，你硕果累累，而你出身寒门。你的出生，注定了你的行程；你的一生，注定了难跃龙门。

梨花，你是位及权臣的白衣卿相，有谁给你一笔朱砂写尽胸臆？有谁给你一匹骏马让你驰骋？有谁给你一芦苇，为你渡江去浩瀚？有谁给你一箫笛，吟不尽古往今来江湖情。笔底名珠无处卖，借风狂草任我行，可否赊得一壶酒，一盏茶？立在土墙边，或酩酊，或酽迷。

人世间，许多事，变数太快，没有梦长。

梨花开在祝家楼里，露水刚刚给她洗脸，晨光就开始为她上妆，又是崭新的一天。我又做了一夜的梦，你满身素衣，被露水打湿，月光还在阡陌里游走，而你开始慢慢飘落。梨花的飘落，亦如迷失沧海的蝴蝶，春风知我意，引到祝家楼。没有虔诚，怎能见你？没有画技，怎能工笔？

时光恰逢浇花雨，一路情，一春色，一身湿，最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