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善良

（《知世录》壹壹壹 ）

文/雪雁鸣

我一直保存着善良的涵义。

在传统的源头里，善良的人心底纯洁，纯真温厚，在平常生活中没有恶意，老家人的说法就是蛮和善，心迹好，心肠软，给人一脸笑。通俗的说法就是，上半夜替别人想，下半夜替自己想。拿到层面上讲，就是急为人所急，想为人所想。拿到大势上讲，就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都是善良的。还有，郎中有割补之心，就是愿意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补病人身上的肉。乌鸦有反哺之孝，羔羊有跪乳之意，这些虽是孝道，但根本还是善良。

这些都是善良的正面，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都是显而易见的，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但善良也有另一面，是看不见莫不着的，是令人费解的，是容易产生误会的。

多年前，我借了朋友一笔钱，好几年没还，人家也找我讨过两次，由于确实是拿不出来，就没还给人家，但心里一直在挂着，时刻想这个事，从来就没有忘记，总觉得是个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某次上街，看到我那朋友在人行道前面向我这边走过来，大概相隔20多米吧，我正要与他打招呼，没想到他突然转身朝另一个巷口走去。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看到了我的，他为什么转身而去？我当时的推断是，我没钱还他，他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我，是藐视我。我觉得受了莫大的刺激，我决心想尽一切办法把钱还给他，欠了那长时间，也确实是应该还了。我只好拉公公的被子盖婆婆的脚，即是找人借钱来还钱，先是在城里找朋友借了一点，还不够，就骑一辆破旧自行车到乡下去借，在下坡时，自行车刹车失灵，前头有许多行人，我只好朝公路旁的小路骑去，结果自行车翻了，跌得个脸青鼻肿，头破血流。第二天，我把借来的钱送给了我那朋友，他见我的额头受伤了还缠着纱布，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是骑自行车不小心摔了，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朋友说今后骑车一定要小心啊。朋友也说到，由于生意不景气，导致家里也困难，不然我迟还一些时日也没关系的。他的话我是相信的，毕竟是老朋友了，在我困难的时候他数次帮助过我。

几天后，我那朋友突然来到我家，提着水果和肉，他说知道了我摔伤的缘故，感到很内疚，并说，那天他在街上看到我后转身而去，并不是不愿意见我，更不是藐视我，而是担心我见到他后会尴尬，所以他就转身走进了另一巷口了。

啊，原来他是不想让我见到他，而不是他不愿见到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像波涛一样澎湃，激动得落泪了。我紧紧握着朋友的手，连声说，对不起，我误解你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就是善良的另一面，也包含着善良的沉重，表面看起来是那么冷漠、无情，但它的内核里在燃烧着温暖的火焰，它是在长长的隧道里射出的一道光亮，照着人们往前走。

在特殊的环境里，你朋友的手足被毒蛇咬伤，毒液在向上延伸，当时的条件无法救治，要想保命，必须砍掉手足，终止毒源。于是，你举起了刀斧。

也是在特殊的环境里，你朋友的手足被巨石或大树压倒，流血不止，一时无法解救，为了保命，你举起了刀斧。

同样，狼的儿女被人类的夹子夹住了，为了逃命，狼咬断了儿女的腿。

在战争年代，战士看见妻女或女兵被日本鬼子掳去，但无法营救，他知道那是死路一条，为了避免妻女或女兵被凌辱，他举枪打死了她们。

这种善良，多么残酷，又是多么沉重。这种善良，也是忠心，也是真诚，也是水乳交融，是心里充满着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