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匠

——《乡村手艺人》之十五

喇叭匠，就是吹喇叭的人，靠的是嘴上功夫，吃的是嘴巴的饭。

吹喇叭在农村是很盛行的，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实属平常，人一旦去世了，主人家就会请做道的师傅来做道，吹喇叭的师傅也就是喇叭匠是必须要请的。这个乐器，北方叫唢呐，南方叫喇叭。北方娶媳妇要吹喇叭，南方娶媳妇是不吹的。吹喇叭这个行业很多时候是在操办丧事时才吹，有时老人做寿也请吹喇叭的，那个热闹的气氛是让人难忘的。喜事就吹欢快的曲子，丧事就吹忧伤的曲子，但我发现，喇叭匠在吹奏时，没有什么章节，没有什么曲名，有时乱成一锅粥，人们一般也不过问，只是图个热闹，管他吹个什么曲调。

其实喇叭匠是个半职业化的匠人，说半职业化，其实一个月也就那么几次，主要是行走在邻近乡村，在平时还是以做农业为主。学吹喇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喇叭声音很大，如果在家里学吹，自然是好吵人，时间长了，邻居也不高兴。怎么办呢？那就到屋后的树林里去吹，或是到宽旷的田野里去吹。每到树林去吹时，惊得鸟儿到处乱飞，但时间长了，鸟儿也就习惯了，就不再乱飞了，还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好像是在配乐呢。在田野里吹，耕牛们就一直朝吹喇叭的人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次数多了，时间久了，牛也习以为常，也不怎么关注了，就低头啃草，有时也抬头张望一下，边张望边嚼着草，满口的冒着泡沫的涎不断的往下滴，然后继续低头啃草。只有那些孩子们，最喜看吹喇叭，他们不怕聒不怕吵，虽然听不懂吹的是什么曲调，但就是喜欢那个热闹那个味道，他们拿着一根小棍子或一根小竹筒，把一头放在嘴里，手指不停地胡乱地按着，若有其事的吹起来。小孩子毕竟大都不懂事，看到有腿疾的人吹喇叭，就拿着棍子吹着，一边吹一边歪歪斜斜的走路，这自然引起人家不满，就跑去追打小孩，但自然是跑不过，他没打着小孩，但小孩的父母绝不放过，抓起来就一阵打骂，之后就向人家连连的陪不是，人家也好说话，也跟着说小孩不懂事，长大了就好了的。

也有一种喇叭匠，就是因为没有从事体力劳动的能力，就学起吹喇叭来了，如盲人和腿不方便的人，为了有一口饭吃，有的从小去学算命，有的就学起了吹喇叭。俗话说，担米胡琴斗米笛，吹喇叭是死气力。意思是学会拉胡琴要吃一担米的时间，学吹笛子要吃一斗米的时间，学吹喇叭更重要的是要有力气，在学的过程中，由于没掌握技巧，就凭一股大力气使劲的吹，到了学会了掌握了技巧吹的力气就自然小了。有个少年由于一场大病来袭，家里没钱治疗，几天工夫眼睛就失明了，这让他痛不欲生，父母为了给他找个出路，就带他拜师学吹喇叭，少年傲慢的他开始怎么也接受不了，为了减少父母的负担，他就丢掉了原来的那股傲气学起了吹喇叭。几年后，他就可以跟着师傅出外吹喇叭了，每次有这方面的生意，要么是父亲牵着他去，要么是他拉着师傅的衣角，或是师傅手中拿着一根竹棍，他拿着竹棍的另一端走路，在乡里每年一度的唢呐也就是吹喇叭比赛中，他连续三年获得第一名。他吹欢快的曲子时，雀鸟就在上空盘旋；在吹忧伤的曲子时，心肠软的人就不知不觉中流泪。他把吹喇叭得来的钱除了用在生活之上外，还资助助了几位读不起书的学生，一时传为美谈。因为心子好，得到了一位姑娘的爱情，成立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生下了几个聪明的孩子，和和美美一辈子。

在喇叭匠的队伍中，也有过由于误会引起的争斗。曾经有个老人去世了，亲戚们自然是要来送葬，有家亲戚请的喇叭匠是个跛子，送葬的队伍来了，主人家就带着乐队在路口迎接，乐队的喇叭匠也是个跛子，两个跛子想见，互相认为对方是学自己跛脚，于是就打了起来，亲戚的那个喇叭匠就骂主家那个喇叭匠：你真不懂事，我是亲戚家请的师傅，你是主人请的师傅，你怎么还学我跛脚？你太不懂事了，你就包得了你一辈子不会得残疾吗？主人家的喇叭匠也骂道：是你学我跛脚呢，你以为你是亲戚家的师傅就觉得面子大吗？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吗？经过众人调解说明，大家才消除了误会，言归于好，既是个笑话，也可以看出一种辛酸，其实大家都知道，在原来，学吹喇叭大都是些残疾人的行当。这个行业的人可不是城市乐队的唢呐演奏手，他们的地位都很低下，在古代的三教九流中，属于下九流的第二流，即是：一流高台二流吹。虽说农村民俗活动离不开喇叭匠，但地位仍然是很卑微。

喇叭匠是民俗乐队的一员，也有着丰富的感情色彩。婚娶之事，自是寻常，接个媳妇满屋红，嫁个女儿满屋空，有的地方也要请民间乐队的，自然也有喇叭匠。丧事请喇叭匠，那是：悲中乐，送走亡灵满堂哭；嫁女儿请喇叭匠，那是：乐中悲，女儿嫁出难回归。接媳妇请喇叭匠，那是：乐中喜，不忘亲家养育苦；做寿请喇叭，那是：喜中乐，千千百岁有洪福。

喇叭匠是喜乐悲愁的见证者，他见到了太多悲欢离合，人家有喜他是帮着喜，人家有忧他是跟着忧，他吹着喇叭把离世的人送上山，他吹着喇叭把外面的媳妇接回来，他吹着喇叭把村庄的闺女嫁出去，他吹着喇叭让寿星笑逐颜开，他吹着喇叭助力狮舞龙灯，他吹着喇叭把元宵的节庆推向高潮，让农人吃了月半粑各人开始种庄稼。

喇叭是山村音乐的高潮，声音扬天，悦耳爽心。平淡的生活日日过，听到了很多迷人的音乐，但总忘不了——山村的喇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