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安山

——《乡村手艺人》之十六

在南山的一座山包上，四处坟茔，这是祖坟山，有的坟墓长达数百年，坟头的碑记已经破旧裂损，每年的清明上坟割光了荒草，培上了新土，过了几个月，野草又飞长起来掩盖了坟墓，到处又是青绿一片。

某一天，坟山热闹起来，锣鼓震天，爆竹喧天，不说是人山人海，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这是在做什么活动？这是——打安山。

打安山，是农村人的一个很少举行的民俗活动，就是请道士到祖坟山去做法事，既是安慰祖人的魂灵，也是祈祷祖人保佑后人平安，家道顺序。打安山，有这几个规模，小规模就是一个家庭的行为，中等规模就是一个房头的范围，大规模就是一个宗族的活动。

契机就是一个家庭、一家房头、一个宗族或是出了一个不幸之事，如有一个在外做官的人倒霉了，或是一个大老板遇祸了，或是有人遇难了，这都是忧事。也有喜事的也举行这样的活动，那就是升了大官，发了大财，考取了很大的功名。再就是祖宗或是曾祖祖辈父辈的生辰到了，也请人打安山。总之是，出了好事，那是祖坟冒烟了，是祖上功德，要来感谢祖上。出了坏事，家道不幸，那是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要请道人来祭奠、修补，以求保佑。

打安山的场面是很热闹的。请来的师傅带着几个道士，穿着道衣，敲锣打鼓地向祖坟山出发了。到了祖坟山，在祖坟前摆上一张大桌，桌上摆着香案和贡品，在坟墓两旁竖着画的菩萨和旗幡。锣鼓一直响着，爆竹间歇地放着，几名猎人向空中放了几次土铳，真是震耳欲聋，好不热闹。只见师傅提着一只公鸡，割了脖子后把鸡血流到碗里，再在坟头滴几滴，为的是献祭给山神和祖人，师傅左手端着装着鸡血的玩，在祖坟的四周走一圈，边走边用右手蘸着鸡血朝坟里弹洒，再走一圈向四周弹洒。这是为了防止以后野鬼不来侵犯祖上了，就是想来也进不来了。坟头点燃香火，坟尾放着一个米升，米升装满了米，师傅在坟头跪拜几番，就走向坟尾拿起米升，又在坟的四周走了几圈，边走边向坟内撒米，那是为了让祖人不缺米。再向四周撒米，那是向野鬼们撒米，让它们也有吃的，做到仁至义尽，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和睦相处，互不侵犯。

师傅捏着三炷香，对天空划了几划，拜了三拜，烧了一道用黄表纸画的符纹，踮起脚来潮空中撒去，再端起一碗清水，用手指弹向空中，就开始唱道：“天地君亲师，有求必有应，凡间多魔咒，请君天下行。捉魔行道义，保佑大众生，平安加福禄，佳城启祥云。佳肴酒水薄，仁义必祥升，后人有荣耀，祖德胜虎贲。”他唱一句，旁边的道士跟着唱一句，唱完这一段，又是锣鼓起响，爆竹齐鸣，土铳朝天空开响。家人或族人跪拜，三呼祖宗保佑，天下太平。接着师傅举起拂尘朝空中横扫，走着斜步沿着四周打圈圈，观看的人连忙让路，单独跑了几圈之后，几位道士都拿着桃木剑陆续跟着师傅边跑圈圈边吆喝。师傅回到案前，用碗盛着酒，猛喝一口后，极力向前喷去，又猛喝一口，喷向自己的桃木剑，接着唱道：“炉香乍热，法界蒙薰，高阳普照，天地成行。坟山既老，后世乾坤，千秋万代，百业丰成。今日南山行大阵，诸佛还听我详文。随处结缘人有份，年年岁岁起祥云。诚意感天也动地，子孙必孝献殷勤。仰盼诸佛降福泽，无灾无难现全身——吶！”几名道士接连发出长长的“呵呵”声。又是爆竹喧天，锣鼓震天。

师傅猛喝一口酒，拿起弓箭，向四周发出空弦，咄咄有声，这是在射击妖魔鬼怪，他朝前方怒目而视，大喊起来：妖魔恶神，四方小鬼，勿犯坟林，好运相随。如有冒犯，绝不放回，改邪归正，不做鬼魅。

半天之后，一场打安山的法事基本完成，除了火纸要烧完，爆竹要放完，酒水要撒完之外，其它物件如菩萨像、旗幡等是要拿回去的。法事做完，师傅就给主人说些闲话，恭喜他恶鬼已经驱赶跑了，再也不敢来侵犯了，请你放心，以后家道平安一定有准，百事顺利绝无空言。在回家的路上，则再不打锣鼓了，大家有说有笑地来到主人家，准备吃饭，吃饭之前一阵放炮，师傅再拿着三炷香站在门外向天三拜后，就开始脱下道袍道帽，换上平常的衣服，主人请师傅坐到上位，带着家人向师傅敬酒，再向各位帮忙的敬酒。

忘不了那个年月，农村人就是用这些民俗抚慰了相关人的心情，他们每当遇到了不快之事，就是通过这些活动，使心情平静下来，晚上睡觉都觉得踏实多了，从而升起了生活的勇气，抱着希望走在生活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