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吹过（组诗）

乡居

江上的风带着故里的气息

乡音几十年不变一眼就认出了我

绕过楼房、车河、高铁、飞机

我终于回到小村沉默的老屋

记忆里它是个发着光的大匣子

装着我看过的日升月落，捉过的蝴蝶

贴满墙的奖状，青涩的笑容

还有妈妈用炊烟编织的摇篮曲

如今它是一堆

被抽去了脊梁骨的砖头与瓦片

对疯长的杂草视若不见

像垂暮的老者等待着

在时间里熬煮成碎屑与尘土

还有我眼底沸腾的乡愁

旋转的黄昏

阳光向晚，越发地温柔混沌

高大的建筑在影子里安静下来

叶子不再焦渴，绒毛上写着松弛

一对遛弯的老人步态一致地走过街头

河水在黄昏里多了些絮语

悄悄揉碎村庄的倒影，以便入梦

一头黄牛反复咀嚼夕阳的余晖

将回家的路拉长

中年以后，日子指针般转动

长的叠加短的，短的叠加长的

许久不曾抬头看看天空

分不出今天的或是昨天的晚霞

哪个更让人心情愉悦

暮色如织

走着，像时间挥动流水

阳光剪裁万物的阴影，红着脸越拖越长

暮色悄悄围拢上来，如一尾鱼潜行

傍晚出行的人是松软的面包

每个孔洞都极尽可能地蓬松、充满香气

不再强调自己曾是坚挺的麦穗

广场变成了声浪的海洋

热舞、秧歌、卡拉OK、二人转

一波一波涌进耳鼓、心脏

浪花般抚过心底雀跃的角落

陷入沉睡前，一点点卸下所有伪装

存入暮色深不见底的网

漩涡

故乡的河流上漩涡涌动

无数次卷进去又走出来

一滴水有无法摆脱的命运

不想在河底的苔藓里寻找绿意

也不想在水的褶皱里读取倒影的碎片

天空的辽远与自由是毕生的追求

寂静的依旧寂静

热烈的绽放后依旧寂静

黑的鱼白的鱼昼夜不分地

追逐旋转着

万物在我的眼里日渐清晰

我也是其中之一

夜的梦

蚂蚁爬进黑棋子

白昼的繁杂隐去轮廓

再也不用舞动高耸的旗帜

梦是澄明的

浸在糖心苹果里

糖里加了蜜，说不出的甜

跳跃的文字，妖娆的诗行

诗人不介意

与舞蹈家互换身份

只有警醒的路灯

闭上眼睛也无法走进夜的梦

晚钟

山脚下的寺庙静谧无人

我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它收集的鸟鸣还没有摇动钟声

被尘世敲打五十年的木鱼

依然在体内钝响

渴望一朵花在指尖绽放

团扇、旗袍、回眸浅笑

一只舞蹈在镜子里鲜活

敲响寺庙内从未响起的晚钟

发表于2024年8月10日黑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