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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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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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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

时间回溯到2008年的冬,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像浑浊的米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我坐在桌前,一边细细感受着胸口的憋闷,一边楞愣地看着窗外流动的那说是雾霾的东西,无比怀念着曾经清冽的冬,忽然,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掏出手机,里面是一条短信,简单的四个字:“老杨死了”,是小杨发给我的,小杨是我的一位很好的姊妹,与老杨仅仅是同姓的关系。

“哦,知道了。”我回答,对于老杨的死,像我这样善良的人,竟没有多少悲哀的情绪,但看得出小杨是真的难过,她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老杨退休之后的落魄以及患病之后的凄凉,感慨世态炎凉,也正因为小杨的缘故,在我离开那个乡村中学的这八年时间里,一次也没有回去,却能清楚地知道那里的变迁。

最初是老杨与小安的事。小安曾是老杨的跟班,二人那可是最亲密的革命同志,一天24个小时,除了每晚11点至次日的八点前这段时间,俩人需要各自回家抱老婆之外,其它时间,都是抱在一起的。小安给老杨开车,倒水抹凳子,上传下达各类通知文件,其恭顺细微之程度,让我们这些女人都自愧不如,完全不亚于母亲对待孩子般的温柔体贴(我本来想用儿子对父亲的孝顺来比喻的,但想想,现在大多是儿子才是老子,父亲是孙子)。

不过遵循了有付出就有收获的真理,在老杨的大力推荐下,小安名正言顺地成了单位的二把手,老杨之下,四五十人之上。

记得那年我临调走之前,这格局还是这样的。老杨是单位的头,在那不大的会议室内,又矮又胖的老杨像个黑熊一样到主席台前一坐,下面便鸦雀无声了,偶尔的有个别不识数的青年不懂厉害的,还在那里低声嘀咕,老杨便会用他那粗的像两节藕的手指在桌面上一敲,“咚咚”两声,“说话的出去,下岗去!”一声熊吼,会议室里立时就静寂了,为配合这吼声,同样坐在主席台上的小安立即起身下来,像狼一样在老师们之间来回嗅着,你想想,谁还有胆交头接耳?那可真是吃豹子胆了,像我这样胆小的,就连喘气都有点困难,于是会议室内,只剩下老杨那带点嘶哑却极度威严的训话……

而后多年,当我回忆起当年会场纪律之严明,一直还是心有余悸。而我至今也一直将自己养成的遵纪守规之品德,归功于那八年的锻炼。那时候,几乎每个星期的例会,讲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下岗吧,“下岗”这词很管用,它让我们整天都提心吊胆地拼命,老远在路上碰到黑熊一样的老杨,还有狼一样的小安,如果不能躲过去,我们都会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闪过。那处境,真有点像羊遇见了狼。

我是在八年之后离开这地方的,离开的时候,女儿已经四整岁了。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事实上不是我不想回去看看,而是实在是没有必须的理由回去。更不想回去翻阅曾经的记忆。但女儿还是常常想念那个家的,那个可以在雨日里在校园里疯跑,出门即是麦地、稻田的家。

公平的讲,我对老杨还是满怀感激的,虽然八年的奉献,我一人带两个班级的语文,兼任两个班级的生物,带班主任,一星期上到20多节课,在如样的强度下,老杨一个优秀都没有给过我,但毕竟在我女儿幼小的时候,他睁一只闭一只眼的看着我弹性坐班,甚至到后来,我带着女儿走进课堂,他也视而不见,不像对别人,倘若谁把孩子带进课堂了,他会丝毫不留情面,我曾经就亲眼目睹过他批我的一位同事,就因为那位同事把孩子领进了课堂只一会儿,被他逮着,老杨就当众把那老师说的泪流满面的,但老杨却从来没有吵过我。现在想来,想是我那时教学成绩一直是第一的缘故吧?亦或者是老杨怕我?这后面的理由自是不成立的,而我也没有机会去跟老杨探讨当年的原因了。

老杨是在我离开之后的四五年,权利下放的,他毕竟是年纪大了,下放的大部分权利都归了小安那里,只是随着小安翻身,老杨的日子就变得不怎么顺畅了。

最初的起因是老杨无意间回家碰到了小安与他那不争气的儿媳在床上的好事,而后就是老杨与小安成了死对头,但这个时候的小安已经不是以前老杨可以随意摆动的棋子了,小安上上下下的关系走的已经早红过了面临退休的老杨,到最后老杨只好眼看着第一的位子让给了自己喂大的这头狼身上。

估计那个时候的老杨很恨吧?但这个时候的老杨,却也只有生气的力了,因为随后,儿子儿媳就离婚了,他自己也退居二线了,紧接着他又被查出了胃癌,接踵而来的灾祸,让他瞬间垮塌。

小杨跟我说起老杨的时候,时值老杨退休不久又恰好被查出了胃癌。因为在单位的时候,小杨与老杨同姓,受过老杨的不少照顾,所以小杨去看望了老杨,老杨床前冷落,很是凄凉,说起从前,他老泪纵横。小杨心软,就絮絮叨叨跟我说,最初的时候,我还计划着去看看老杨,就为了那八年他对我和女儿的照顾,但最终还是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就去了。

去就去了吧,收到短信的小杨还不死心,又电话问我,去参加葬礼不?我说不去了,逝者已矣,我就不去打搅那沉睡的灵魂了。

只是电话里与小杨再一次谈论起老杨,依然忍不住唏嘘不已……

时隔十年,又是一个冬日,在“金山银山,不如青山绿水”的创城中,终于再见到了清冽的天,沿着校园的那条林荫小道,我正走着,小杨的电话再次响起,“老安进去了”,小杨说。老安是谁?我有点怔楞,忽然醒悟,原来是曾经的小安,现在的老安,竟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临近退休的老安,在除黑打黑的大形势下,进去了。禁不住再次唏嘘,想那个或许早已化为尘土的老杨,该安心的投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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