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地为庐江县乌雁塘村,村名因塘名而起。
乌雁塘是我们村的一口大水塘,水面有几十亩。我推测,是乌雁这种候鸟在迁徙过程中,停留于这块水面上歇脚觅食,而得此塘名。我在北京请教过一位研究候鸟迁徙的专家。他说,乌雁是雁类的一种,每年秋天南方飞,待在长江中下游地带越冬,第二年春天向北迁徙,到西伯利亚一带产卵育雏,完成一个迁徙循环。乌雁塘这个几十亩的水面,许是乌雁们逗留的好地方。雁们戏水后就到山地上歇息,黑压压一大片,这片山地得名雁门岗。
乌雁塘美在不经意间。不知何时,荷花秀出她婷婷的叶,薏仁探出他圆圆的头。满水的时候,塘面上晨起薄雾弥漫,夕照波光粼粼,我们常常在岸边的石板上戏水,一阵和风吹过,一派稻花香气沁人心脾。枯水的时候,我们下到塘底抓黄鳝摸泥鳅捉小鱼。清晨,山地上,满坡映山红,杏花、桃花次第开;菜地里,茄子花、辣椒花、芝麻花争奇斗艳。这些场景,常常萦绕在我的梦中,反复重现。
乌雁塘的早晨尤其美丽,给儿时的我留下了无穷的谜一样记忆。
春天的早晨朦胧。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塘周围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朦朦胧胧像青纱,将田野、村庄、山峦笼罩其中。水面上袅袅飘渺,飘渺虚无得像仙境一般。有时候雾很浓,几步之外就看不见人,却听到牛的低吼、鸡的雄唱,伴随着狗的汪汪,组成了无比美妙的乡村乐曲。
夏天的早晨欢乐。孩子们拿着鱼篓捕捞正在上水的小鱼,泥鳅黄鳝趁水而上,鱼们那种奋勇争先,那种奋不顾身,令人敬畏,小伙伴们往往收获颇丰。性急却找不着渔具的小朋友,提着竹篮子往塘边一站,朝着上水鱼群奋力猛扑过去,收获的只是满身透湿和哈哈大笑。偶尔也能逮住一两条鲤鱼鲫鱼,便成为炫耀的资本。
秋天的早晨忙碌。一大早,周围田野里、山地上,人们挖山芋、摘棉花、刨花生、割芝麻。丰收的欢乐挂在大人的脸上,孩子们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地将花生山芋塞进嘴里。太阳刚升起,忙碌了一早晨的人们,便挑着金担着银,和着幸福,伴着喜悦,匆忙地送进家门。
冬天的早晨恬静。淸晨,这里的一切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呼朋唤友尽情歌唱。一场薄雪,周围山峦、田野、村庄,都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但山的轮廓清晰,水的轮廓清晰,田野房舍的轮廓清晰。老家的雪多是“跑马雪”,太阳升起,薄雪渐渐融化,到了晌午一切都回归原样。阳光透过树枝照到山坡上,更加温暖柔和,更加色彩斑斓。
乌雁塘的塘埂有两三丈高,埂上植被茂盛。遍地扒根野草,夹杂些不知名的野花。多年以后,回想起野花里追逐嬉闹的情景,不禁想到家乡流行的黄梅戏《打猪草》,其旋律、戏剧、舞蹈都淳朴健康、丰富活泼,满满地溢出泥土气味、山花芬香。打猪草里对花调这样唱道:
“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塘埂下。长子打把伞,矮子戴朵花,此花叫做什么花?
“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塘埂下。长子打把伞,矮子戴朵花、此花叫做金蓬花。”
乌雁塘的泄洪口是用片石垒成的坡道。春夏之交泄洪的时候,我们常常在这里逮鱼,水花四溅,浑身湿透,反而哈哈大笑,那种儿时的痛快啊!一辈子也忘不了!
乌雁塘村后的长山,海拔不到200米,长约两三公里。曾有风水先生说,此地叫卧牛地,牛身呈南北方向,牛头向东南方向。我们村子在牛头牛颈外侧,我家的房屋大概在牛眼睛、牛鼻子这个部位。这片长山环绕着乌塘村,有人说是背靠一圈椅地,也有人说是被一双山臂环抱着,挡住了北面的寒风,到了冬天特别受用。
村子的南边有一高一矮两座山,高的叫大矾母山,矮的叫小矾母山。小矾母山顶上有一个几十米见方的人工深坑,那是很早之前人们采矾石而形成的。大矾母山也有一些采矿的痕迹。大小矾母山、长山,一直到莲蓬山一带四、五公里,就是我们与枞阳县交界的界山。
我们村对面一个圆形的小山名叫团山,人们又称它为乌龟山,形状似一只爬上岸的乌龟,乌龟头部朝着乌雁塘的方向,仿佛是要去那里饮水。在村舍和团山之间的两、三百米,全是良田,正位于乌雁塘的下水口,也因此每年稻产非常丰富。
村后的长山、对面的团山、南边的矶母山,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松树、柏树和各种灌木,树木参天,林荫蔽日,四季常青。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些,雪披在树上,慢慢地形成长长的冰凌,我们常常摘下来把玩。
乌雁塘村原来一直只住着我们徐氏家族。近几十年不断增加其他家族,形成和衷共济、和睦相处的共同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