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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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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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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光一起漫过村庄

 我从市里回徐村看望父母。晚饭后,老叔约我散步。他和村里几人每天晚上坚持“饭后百步走”,绕村庄走一圈。

 父亲在院子里拉二胡,听说我们去散步,也要去。但他才走到村口,就被广场上的K歌吸引住了,拿着手机拍起了抖音,不跟我们去玩了。

 我们往河边走去,此时天完全暗了下来。白天与黑夜的交错,四周的景色由彩色变成了黑白,喧嚣变成了静穆,浮躁变成了安宁,大地和天空被逐渐变稠的墨色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无边的盒子,我们成了盒子里会动的玩具。

 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老叔说起村里的各种变化

,说大家小时候的趣事。我们的嘻笑声惊起路边一只夜鸟,扑棱棱地往远处山峦飞去,划过一道风的弧线。不一会儿,它衔来一枚毛绒绒的月亮,轻放在山顶,像是点燃了一盏灯。月亮先是橘黄色的,像刚出壳的小黄鸭,被风吹过后,绒毛渐次褪去,变成了浅黄色。山风不断地吹,它的颜色也在不断地变浅,很快成了皎白色。月亮也不似之前那么胖乎乎了,它被山风打磨成了滚圆精致的盘子,被夜露清洗得洁白通透,清辉闪闪,愈发明亮。那些朦胧的村庄、树木、田野、河流,顿时变得明朗了起来。忽然,月亮像个顽皮的孩子,跃上一片流云,向更高的天空飘去。

 此时,月光下的葛溪河如一位刚出浴的少女,通体泛着圣洁明亮的光,让你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仔细地端详,浅处见其清澈,深处但显幽暗。水面薄雾轻笼,连着两岸山峦,往远方延伸,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犹如一去不复返的岁月。我小时候常来河里洗澡,那时候河水清澈透明,沙滩柔软,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小鱼儿在河底游动,拇指大小的鳑鲏鱼特别喜欢在脚丫子里钻来钻去。洗完澡后,在沙滩上挖几个坑,留一个口子,待小鱼儿游进沙坑里,就赶紧把口子堵起来,用破瓷碗把水舀掉,这些小鱼儿就手到擒来了。冬天的河滩是有温度的,阳光照在细细的沙子上,躺下去,软软的,暖暖的。晒足了阳光,再去找些干柴,架几块石头煨番薯。番薯的香味在河滩上飘荡,引来几只水鸟,不停地向我们这边张望……正当我出神地回想着往事时,河里忽然“咚”的一声响,一只水鸭掠过水面,又迅速地钻进草丛里。月色溶溶,清风微漾,我仿佛在梦里邂逅了童年,无数个熟悉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

 我们走下河堤,沿着山脚往前走。月光照在一座圆形的石头山上。石头山有些特别,在我们当地小有名气。它是一块完整的巨石,隆起于地表,十几米高,四周被高山环绕,像一只匍匐在蒸笼里的馒头。山顶上有个石塔,由三块几十吨重的石头垒叠而成,看似摇摇欲坠,实则非常牢固。据说这三块石头以前是一根完整的石笋,有十几丈高,被雷劈倒了,断成了几截。跟这根石笋有关的传说很多,其中有一个说石笋被雷劈倒的当晚,村里在朝庭的一位大官被人陷害抄了家,砍了头。这只是传说,但村里老人却津津乐道,无非就是想说我们祖上也曾经富贵过,刚才老叔还说起这个故事呢。虽然那些虚无的传说无以为证,但石头山上刻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图案却有迹可循,牛脚印、游动的鱼、耕田的犁耙、烧饭的锅碗瓢盆,形象逼真,让人浮想联翩。最令人称奇的是那只形似人的脚印,栩栩如生,传说是张果老留下来的。我们叫它神仙脚印,小时候常脱了鞋把脚放里面,说脚长得跟石脚印一样大了,会变神仙飞起来。这些儿时的记忆,如今月下旧地重游,一切又变得清晰如昨,让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月亮好像窥见了我的心思,像一盏探照灯似的把整个村庄照得通亮,带我看看家乡的变化。石头山成了公园,鹅卵石铺的游步道,太阳能路灯和青石板凳子,还有秋千、过山车、滑滑梯之类的游乐设施。农村正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福利,又有乡村振兴助力,正变得越来越好。

 山脚下是樟树林,树林里有石桌子和石椅子。有棵樟树横在池塘上,水面倒映着树影,树影和树干成了一对孪生兄弟,紧紧依偎在一起。池塘是一只巨大的篮子,把星光、浮云、明月、树影、亭子通通收拢进篮子里,摆放整齐。清风伸出手来,提着篮子,轻轻摇晃,那些星光、浮云、明月、树影、亭子被摇醒了,一件一件从篮子里溜出来,在水面铺起一副画。

 耳边响起水流声,一条溪渠从遥远的山沟里奔来,一路上欢唱呼叫,跌跌撞撞,临近池塘时却变得乖巧起来,它轻手轻脚,像在外面顽皮犯了事的孩子,牵着母亲的衣角,撒着娇儿。月光被清风撩拨,水面荡起细碎波纹,如同怀春少女,心事一波波荡漾。月光下的村庄,在宁静中萌发着春的绿意,泥土中苏醒过来的嫩芽儿,正在夜色中抽枝吐叶,准备给晨曦中的阳光一个惊喜。

 我们下山往村中央走,路灯和月光交织着把我们的身影投在干净如洗的柏油马路上。马路两旁种着桂花树、竹柏、红叶石楠,还有马家柚。有户人家院子里的茶花开满了枝头,几朵粉色的花调皮地探出脑袋,趴在铁栅栏上,好像在问我们:“你们到哪里呀?干嘛不带上我?”

 我们想跟茶花握个手,却被古戏台前的广场音乐吸引了过去,一群大妈大婶在跳舞,笑容在她们脸上荡漾。大妈大婶年轻时家里穷,农活干不完,没有时间打扮自己,没有余钱丰富生活,艺术细胞被压抑着。如今过上了好日子,身心放松了,人也变得多才多艺了起来,白天拍抖音,做手工活,晚上唱歌跳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怪不得父亲不愿意跟我们去城里生活。

 老叔也跟着跳起来。尽管他手脚僵硬,动作变形,但他笑得开心,跳得随心所欲。我也被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腰肢。月光倾泻在我们身上,好像在陪着我们一起舞蹈。

 古戏台浮雕鎏金,为演太平戏而搭建。村里演太平戏有几百年历史,传说村里在朝中的大官被害后,族长为驱邪气求太平,去司铺乡请来了太平戏班子,驱邪去魔。太平戏要连演三年,每次七日八夜,演满三年后,隔三年再演。太平戏也叫提线木偶戏。戏班一般6人,前台3人提着木偶边唱边表演,后台3人司鼓、上手。这些木偶陪伴着孩子们快乐成长,村庄也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变高,楼房一栋栋拔地而起。太平戏开台前要举行隆重的仪式。族长端着猪头、鸡公、草鱼等贡品,男人们抬着村庙里的菩萨先到老樟树底下社公庙祭祀,然后游村。请神明、打八仙、跳魁星;烧香纸、鸣神铳、放鞭炮。敬神驱邪,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如今这座戏台成了新农村建设的一个景点,那些艺人都已老去,木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被锁进了展览馆的玻璃柜里。当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们不再依靠祈祷神明来保佑自己出入平安、丰衣足食时,那些打着传统文化旗号的敬神信仰终将退出历史舞台,成为文字里面的记忆符号。眼前这些载歌载舞的大妈大婶,她们自己已成了这个时代的文化符号,不需要去敬神明就能过上好日子,享受太平,幸福地生活。

 月光皎洁,春风骀荡。欢乐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梦乡,村子复归宁静。月色多么美好,但更美的是月光下人们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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