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军
在龙门县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涌现的许许多多的先烈中,洪月冲是一个很不显眼的名字,他既不像许多老革命那样有一串串耀眼的经历,也没有立下什么显赫的战功。翻阅龙门的各种史料,有关洪月冲的记载都只是寥寥数语,少之又少。我们甚至无从得知他出生于哪年哪月,家庭状况怎样,牺牲前是否婚配或留有子嗣等。但越是这样,越是激发起我对这位平凡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抗日英雄的好奇和敬仰。
因年代久远,苦于史料匮乏,我们只能透过岁月的烟尘和文字的缝隙,尽可能地去寻找知悉他的人,走近他,了解他,努力让今天的读者去认识半个多世纪前,那个曾经鲜活、生动,而又勇敢、可敬的生命……
洪月冲1927年那年在平陵圩的一家店铺当伙计。红四师离开白芒坑的前一天,族哥洪观火曾专门到平陵圩找过洪月冲,约他一起参加红军。不巧那天他挑货去外地卖,让洪观火扑了个空,只得给那家店铺留下话来,说是洪月冲家里有急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第二天洪月冲回到平陵圩,听了洪观火留的话,不知家里出了啥事,心急火燎地赶回白芒坑,才知道洪观火找他的真正目的,是让他一起参加红军。洪月冲早就听说过中国共产党的故事了,每次从平陵回村,他总要和观火、国盛、国房等几个本族兄弟一起讲共产党和南方各省开办农民协会的一些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他们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跟当年的太平天国一样打土豪分田地,为穷苦人打天下,仅这一点,就深深地吸引了他们的心。他们暗暗憧憬着哪一天,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也能打到他们家乡,帮他们扫除身边的压迫和剥削。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到了,红军就在家乡。
可自己竟然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洪月冲为自己错失良机捶胸顿足,直抹眼泪。但他不甘心,听村里人说红军才走出不到一天工夫,决心去追赶队伍,去追赶他的那几个本族兄弟!
于是,洪月冲带了点烤番薯,出发了。
洪月冲追到河源县的回龙镇,没有见到红军的影子。有人说,红军只在镇子边短暂地休息了一刻,就继续往前走了。
洪月冲又坐船去河源县城。在船上,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告诉他说,红军已经去了惠州,你坐船去惠州准能赶上。
洪月冲信以为真,便搭上了一班去惠州的船。谁知,这艘船到惠州后根本不停靠,一直开到了香港,这时洪月冲才知道上当了。
就这样,这位追赶红军队伍的少年被人“卖猪仔”(贩卖劳工),坐上大轮船到了南洋。从此,洪月冲在南洋的橡胶园做苦工,一待就是十一年,直到1939年,才回到白芒坑……
1939年,在南洋打工漂泊十几年的洪月冲,千里迢迢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身体尚处于发育期,懵懂未开的少年完全长大成人。一位女作家曾经说过,青春是那样一种生命,即使最贫瘠的土地也不能使她枯萎。对洪月冲来说更是如此。这十多年间,他在马来西亚等地做苦力,用自己青春的汗水浇灌着富人华侨们无边无际的橡胶园。因不小心折断了橡胶树,他被庄园主用皮鞭毒打过不知多少次,身上留下了道道伤痕,一只眼睛差点被打瞎,额角至今还有一块显眼的伤疤。就在这样的磨难中,洪月冲渐渐长大了,嗓门变粗了,细瘦的身体也变得结实了,上唇也长出了黑黑的胡茬。劳动跟苦难像一对杰出的工匠,将这个昔日的少年锻造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坚毅的青年。
故乡的风景乃至亲人们的面影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淡去,但那支他追赶了很远都没有追赶上的红军队伍,却一刻也不曾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他不止一次地梦见过那支队伍。在梦中,那支队伍里每个战士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红丝带,队伍在黑夜的山谷间穿行,那红丝带仿佛就像一束束跳跃的火焰,照亮了战士们的脸庞,也照亮了黑魆魆的山谷和同样漆黑的夜空。那些战士的脸孔稚嫩而又坚定,跟他差不多的年纪。恍惚间,洪月冲觉得自己也成为了战士们中的一员。这样的场景他反复梦见,以至于他常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也许,他以前真的是一名红军战士,比如说在行军中走失或打仗时打散的?这样的想象让洪月冲着迷。他想象,自己将来一定要回到中国,去找红军,当一名脖子上系着红丝带的红军战士。……
抗战爆发了,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华北,攻占了上海、南京,紧接着,华南也失陷,大片土地沦为了日军的占领区,其中也包括洪月冲的家乡龙门……这些消息不断地传来,使洪月冲内心备受煎熬。他惦记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更重要的是,他渴望回到祖国,像报纸上报道的那些英勇的战士那样去同敌人战斗!他知道,在那些英勇的战士中间,就包括当年自己追赶过的红军。
一次,洪月冲从吉隆坡的一份华文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南洋华侨为了支援中国的抗日,发起成立了“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并公开招募团员。他的心里一阵狂喜,决定去报名参加。为此,他辞掉了橡胶园的工作,专程赶往吉隆坡。在东侨服务团报名点,工作人员听了洪月冲的经历,很是感动,破例吸收了他。他终于跟随东侨服务团,踏上了归国的旅程,那一刻,他激动得哭了,为被日寇蹂躏着的家乡,也为自己十几年前的那个梦想……
洪月冲回国后,起初跟随“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在广州、增城和河源一带从事抗日服务工作,并参加了中共的一个外围组织,在一家杂货店以雇员的身份担任地下交通员,杂货店老板叫李力生,是当地中共地下交通站负责人。不久,经李力生的介绍,洪月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当年路过自己家乡的那支红军队伍,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现在,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正在北方广大的敌后地区,同日本占领军进行着殊死的战斗。
洪月冲站在党旗下宣誓时,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十几年前的红四师在白芒坑时的情景,内心一阵欣喜:中国工农红军,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两年后,党组织决定委派洪月冲回到他的家乡平陵镇开展抗日工作。此时,距他从南洋回国,已经整整三年了。
洪月冲回到白芒坑时,正值农历四月间。作为一个出国多年的游子,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令他倍感亲切。但战争摧残的痕迹随处可见:一条被毁损的道路,一幢幢遭焚烧后残存的房屋,路上源源不断走着从日占区逃出来的难民,一棵被炮弹拦腰炸断的荔枝树……山坡上的牛蒡树枝头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道路两旁的毛竹苍翠欲滴,像一副画得太浓的水墨画,房前屋后的芒果树和年桔长得那么葳蕤,依旧透露出勃勃的生机。是啊,无论环境多么残酷、险恶,世间万物并不会停止生长,工人们还要做工,农民们还要种田,人总是要生存下去的!
尽管如此,回到石墩村的洪月冲还是有一种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之感。几年前日军从惠州向广州进犯,一路烧杀抢掠,石墩村也遭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洗劫。村里许多人家都被烧光杀光,洪月冲一家也未能幸免,他的父母和一个姐姐惨遭屠戮,唯一的弟弟洪月明因在平陵给人打短工,得以躲过一劫。
这些情况都是洪月冲的堂弟洪古仁告诉他的,当年洪月冲离家时,这位堂弟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现在也长成大小伙子了。此刻,洪月冲站在只剩下半片房屋的家门前,想到自己离家时父母还健在的情景,不由泪眼模糊,心里充满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和对日寇的仇恨。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转过脸问洪古仁:“月明现在在哪儿?”
“月明哥在平陵镇上给人打工呢,要不要我去叫他回来?”
“嗯,你赶紧去叫他回来……”
当天傍晚,洪月明就回石墩村来了。分别多年的兄弟俩一见面,失去双亲的悲痛再次涌上他们的心头,两人不禁抱头痛哭,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洪月冲这才把自己这次受党组织委托,回到家乡发动群众开展抗日的任务给弟弟说了。洪月明一听,摩拳擦掌地说:“日本鬼子害死了爹妈和妹妹,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报这个仇呢!哥,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只要能报仇,我都听你的!”
“光咱们兄弟俩不行,还要把更多乡亲们发动组织起来。”洪月冲说:“况且,咱们也不能只是记住自己家的仇,要报仇也是报日本鬼子侵占咱们全中国,杀害千千万万同胞的仇啊!”
洪月明这才意识到,十几年不见,哥哥不见模样变了,思想也变了,见识和眼光比从前高了许多。难怪,哥哥现在是共产党的人了嘛。洪月明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了笑说:“哥,你说得对,我以后得多向你学习,等提高了你说的政策水平,我也加入那个……共产党吧!”
“行,只要你达到了入党标准,我给你当介绍人。”洪月冲笑了,用鼓励的语气答应道。
这天晚上,洪月冲、洪月明兄弟俩在那个只剩下半片屋子的家里谈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从此,在洪月冲的发动领导下,石墩村一带的群众抗日活动如火如荼地组织起来了。
为了方便发动群众,洪月冲和弟弟洪月明还组织了一只狮子队,利用在本村和外村舞狮的机会进行串联活动,向群众宣传抗日道理。很快,白芒坑的第一个农会组织成立了,洪月冲、洪月明分别担任正副会长。白芒坑农会成立后不久,洪月明就在哥哥洪月冲的介绍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很快,洪月冲按照党组织关于壮大群众抗日武装的指示,以舞狮队的青壮年队员为骨干,发起成立了石墩村民兵抗日自卫队。石墩村地处日寇占领区的前沿,经常有日军大股小股部队袭扰,民兵自卫队的任务是在村子四周站岗放哨,盘查过往行人,严防汉奸特务,保卫村民安全。尽管队员们没有像样的武器,使用的都是土枪、土炮和梭镖,但在洪月冲的领导下,民兵队员每天坚持训练,石墩村老屋围场门前的禾场上,每天都口号阵阵,杀声震天,民兵们的士气十分高涨。农会的各项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连妇女儿童都被发动起来了,呈现出一幅全民抗日的景象……
1944年6月的一天,民兵队副队长洪月明带领两个民兵正在巡逻,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挑着箩筐,一摇一晃地向村口走来。一开始,洪月明并没有在意,以为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走街串乡的货郎。可这个“货郎”挑着货担并不吆喝,停在村前那棵老秋枫树树下,摘下头上的礼貌一边扇风,一边伸着脖子四处张望,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洪月明的警觉。于是,他带着民兵向秋枫树走去。
见洪月明和民兵们走了过去,“货郎”赶紧戴上礼帽,挑起担子转身要走。一个民兵叫住了他:“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卖货的的,没看见我挑着货担吗?”
“我看你就不像个货郎。”说话间,洪月明已经走到了“货郎”跟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货郎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放下货担,对洪月明翻了一下白眼,结结巴巴地说:“你说我不像货郎,那我像……什么?”
洪月明见他有些心虚,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挥了一下手,两个民兵走上前,去搜查那两只装货的箩筐。“货郎”的神情有些惊慌,洪月明见状,心里越发有底了。果然,民兵很快就从箩筐里搜出一张标着日文的军用地图,一个指南针,还有一支王八盒子手枪。
洪月明举起那只王八盒子在“货郎”面前晃了晃,厉声喝道:“这是日本鬼用的王八盒子枪,你怎么会有?狗特务,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货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浑身瘫软如泥,两腿筛糠,冲着洪月明作揖,连声求饶:“民兵大爷饶命,饶命啊!”
货郎滑稽的样子引起了几个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孩子哄然大笑。
洪月明让两个民兵把“货郎”押到老屋围场看管起来,自己赶紧去找哥哥洪月冲汇报。
洪月明正在跟几个农会干部开会商量如何“搞枪”的事,民兵队里就那几只土家伙,真正遇到鬼子兵了岂不抓瞎?这当儿看见洪月明腰里别着一支王八盒子走了进来,连忙问道:“月明,你从哪里搞的这把枪?”
洪月明从腰里抽出枪,神气活现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不仅是搞到了枪,我们还抓住了个日本特务呢!”接着,他把抓获那个“货郎”的经过从头至尾、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洪月冲听了也很高兴,连忙拉了一下弟弟说:“走,我们去审审这个特务。”
兄弟俩一前一后来到老屋围场,人还没赶到,就远远地看见围屋场门口围了黑压压一大群人,还听见有人喊打喊杀:“打!打!打死这个狗特务!”
洪月冲一见,赶紧加快步子奔了过去,扒开人群,走进屋子,就见那个汉奸货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口鼻流血,眼睛上翻,已经死了。
洪月明叫来那两个民兵,责备地问:“怎么搞的,还没审讯呢,就给弄死了?”
民兵说:“村里人听说是日本特务,控制不住怒火,一顿乱打,就给整死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洪月明还要批评,洪月冲摆了摆手:“算了,在村后山脚下找个地方埋了吧!”说着,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洪月明见哥哥表面上若无其事,神情却明显有些不安。
这天晚上,洪月明查完哨回家,没看见哥哥。他转身从家里出来,在村里转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哥哥。后来,他走到老家围屋,远远看见哥哥坐在围屋禾场门前那口“红军井”边的石墩上抽烟,烟火时明时暗,像萤火虫。洪月明知道,哥哥平时很少抽烟,只有在遇到什么麻烦或思考问题时才会抽一支。
洪月明走了过去,挨着哥哥在石墩上坐下,也卷了根叶子烟抽起来。兄弟俩不声不响地抽了一会儿烟,直到各自的烟都灭了,洪月冲才开腔说话:“你知道这口井的故事吗?”
“当然知道,当年红军从石墩村经过的时候,在老屋围场休整了几天,他们看见村里人饮水非常困难,就帮忙挖了一口井。”洪月明打小就听说过这个故事,这会儿鹦鹉学舌地说:“村里的老人私下里还把这口井叫‘红军井’呢。”
“嗯,可你知道我当年是为什么被人卖猪仔给骗到南洋去的么?”洪月冲问。
洪月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真得不清楚,小的时候听爹娘说起过,你是被坏人骗走的,怎么被骗的他们也不知道……”
洪月冲沉吟了片刻,说:“当年,红军在石墩村休整的时候我不在家,等我赶回来想参军时,红军已经开拔了。我不甘心,沿着红军开拔的方向追赶队伍,一直追呀,追呀,红军队伍没追到,却被人骗到南洋当了苦力……”
“这个我听说过一些。村里那几个当了红军的再也没有回来,听说他们打仗被打死了……”
“是啊,打仗就会有牺牲。红军过去是为了穷苦人打仗,现在不仅是为穷苦人打仗,还是为了抵抗日本侵略军,为国家、为民族打仗,同样也会有牺牲的。” 洪月冲神情肃穆地说:“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我和你现在都加入了共产党,所以,我们也是红军!”
洪月明见哥哥说到这儿时,眼里闪烁出一道庄严的光芒,他觉得哥哥今晚的心情有点儿异常,不由地问:“哥,你今天怎么给我说这些啊?”
“没什么,只是随便聊几句。”洪月冲瞥了弟弟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月明,你想没想过,那个扮“货郎”的特务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白芒坑来?鬼子会不会对咱们村有什么动作呢?”
对于这个问题,洪月明一点也没去想。还是哥哥比自己看得远,他想。
“走,回去睡觉吧,天也不早了。”洪月冲吩咐了一声,从石墩上站起身,同时叮嘱弟弟:“民兵队这几天要提高警惕,加强巡逻。”
事实证明,洪月冲的警觉是对的。过了没几天,一支日军小队开始对平陵一带进行巡回骚扰,直向白芒坑奔来。前一天,平陵乡联防队紧急派人送来了情报,并建议和白芒坑民兵队联手起来对付这伙鬼子,打一次伏击,灭一灭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平陵联防队的队长叫刘少长,也是共产党员,跟洪月冲、洪月明同属一个支部。洪月冲心里早就盼望着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了,接到平陵联防队的情报后,他让洪月明紧急集合起队伍,向距白芒坑不远的铲头坳赶去。
当他们的队伍到达铲头坳时,平陵联防队的人马已经到了。洪月明和刘少长简短地商量了一下,将命令各自的队伍在山林里潜伏下来。
从军事角度看,铲头坳的确是个打伏击战的好地方,四周山高林密,中间一条羊场小道穿山而过,敌人只要走进伏击圈,很难有逃脱的机会。
临出发前,弟弟洪月明把那支缴获的王八盒子送给了他:“哥,你是队长,这把枪应该你来使用。”洪月冲还想推辞,洪月明已经把王八盒子放到他手里,扛着原来用的土枪跑远了。
队伍埋伏下来没多久,鬼子的小队就开进了铲头坳。打头的士兵枪杆上绑着一面膏药旗,卖着阔步,大摇大摆,趾高气昂,毫无防范的样子。
“打!”此时此刻,洪月冲就是用这支王八盒子打开了第一枪,子弹准确地击中了走在队伍最前面举着膏药旗的那个鬼子兵。紧接着,白芒坑民兵队和平陵联防队一起放枪,各种土猎枪、土炮和步枪的枪炮声,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鬼子一时被这突然的袭击打蒙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开始组织反攻。毕竟敌人的武器装备比民兵队的要精良得多,渐渐的,原本处于上风的白芒坑民兵队和平陵联防队被鬼子的火力压制住了,形势对我方越来越不利。
见此情形,洪月冲和刘少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撤退。于是,他们率领各自的人马边打边往密林里撤。眼看就要摆脱敌人的追击了,突然,洪月冲被一颗子弹射中了后背,他扑倒在地上,血液顿时染红了山坡上的青草。
洪月明带领着民兵队本来已经摆脱了敌人,可他清点人数时,没有发现哥哥,赶紧又跑了回来。当他在草丛中找到洪月冲时,洪月冲已经陷入昏迷,背部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整个身体都浸在血泊之中。
“哥哥!哥哥!”洪月明蹲下身子,抱起洪月冲大声叫喊着。半晌,洪月冲才睁开眼睛,他脸色像纸一样惨白,嘴巴颤颤地嚅动了着,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洪月明没听清楚,赶紧把耳朵凑近去,只依稀听到几个字:“我也是红……红军!”说完了这几个字,洪月明见洪月冲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洪月冲牺牲时才三十来岁,时隔不到一年,日本人就投降了。他是在黎明前倒下的。
当我们来到白芒坑采风时,走进老围屋里……当年红四师休整的地方,墙壁上挂着的唯一的照片上,看到洪月冲那张英俊的脸庞和自信的双目时,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不,确切说,是震撼!似乎从那一瞬间,我读懂了诸如“革命”、“共产主义”、“红军”、“梦想”、乃至“初心”这一类常被今天的人们挂在嘴边的词汇其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