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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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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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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

岁月倏忽,走着走着,已是秋天。

相比北方入秋的爽利,南方的秋是温吞的,虽已云阔天高,然而暑气的沉闷依然存在。中秋节后,某天友人从工作的地方摘回一袋柿子,忽觉是秋天了。

那柿子的形状有圆圆的,有尖尖的,有长长的,色泽还偏绿,是初秋的色泽。柿色都不太饱和,好像蒙在一层纱,在微妙中变化。白居易有诗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说那枝头还没成熟的柿子呈现出淡淡的柿色,正等着邻家姑娘的纤纤素手将它采摘做染料。这种淡柿色后来又称“薄柿色”,在日本江户时期很是流行,轻轻薄薄,温柔至极。

柿子熟了,呈黄偏红的“柿黄色”,呈红偏黄的“朱柿色”,深深动容了整个秋冬。

以前,人们依照自然的节序劳作生活,对于每一片叶子的变化都格外敏感;今天,人们依照日历安排生活,日历却似计时器,只冷漠地提醒着某一项工作的截止日期或是某一个营销节日,却无力链接更广阔的自然的微翕。

林清玄说,“我们知道秋天的来临,竟不再是从满地的落叶,而是市场上的蟹黄,是电视、报纸上暖气与毛毡的广告,使我在秋天临窗北望的时候,有着一种伤感的心情。”

柿子的成熟,一般在寒露节气左右。柿子和叶片,经过风霜侵染,从青色变成黄色,再变成漂亮的橙红色。“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在空旷而萧瑟的深秋里,这一抹红,成为一道灼目的风景,温暖着人的心,也刺激着人的味蕾。

霜降后,密密挤挤的树叶被寒风吹落,高大的柿树上,只剩下一串串灯笼似的红柿子。抬头仰望,累累的红柿,压弯了横斜随意的枝干,构成一幅绚丽的中国画。透过火红的柿子和遒劲的枝干,是瓦蓝瓦蓝的,深邃而清澈的天空。

柿子深红了,色泽也更加光亮了,一树树柿子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不由得想走近它,摘下它。这些柿子虽然不是特别珍贵的水果,但也很娇贵,从树上采摘时要架着梯子一个一个轻拿轻放,不能擦着碰着,磕着摔着,不然就由外伤处坏了。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柿子摘下来放进筐里,抬到电动三轮车上,再运到市场上。

有两年的秋天,去爬山,在山脚的村子里,看到了几棵柿树,枝干伸出了长满野草的院墙,枝条上挂满了耀眼的红柿子,像旗帜似的,像火焰似的,在寒风中灼灼而华。

那挂在高枝上的柿子,和落在草丛上的几片斑驳黄叶。就那么几秒钟,忽然,我就理解了一句多年前读到的古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想想,只要有会“观看”的眼,世间总有妙处。禅师无门慧开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说的就是这种种妙处。

所谓无闲事,不是不做事,而是有事却心无挂碍、专注而清闲。赫尔曼·黑塞曾感叹道:“当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如此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毫无疑虑地走过这个世界,生命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然而,高大的围墙将柿树圈了起来,无缘看到它们的全貌。那探出围墙的侧颜,似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哀怨女子,在瑟瑟秋风中,用浓重的色彩和丰硕的果实,撩拨着围墙外的人,也渲染着“秋扇被弃”的无奈与寂寥。

南宋画家牧溪有一张作品《六柿图》,六个柿子随机摆放,形状各异,墨色浓淡亦不同,无任何布景,只是一片虚无。看似随意的章法,实则洞察了永恒的常态:色由浓而淡,形由方到圆。这是万物的共相,或者说是空相。世界回到了原初,铅华尽洗,那么简洁单纯,一切都是本然,一切如此安好。

以前不明白柿子为什么离自己那么近,看了《六柿图》,突然明白柿子为何如此似曾相识。方圆、浓淡不就是生活百态吗?朴拙不就是生命真味吗?

近年来,不少城市开始规划建设公园,设计师们看好了柿子树的虬枝皱干,若把它移植到公园,这原生态的柿子树定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美感。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从山里挖出来运到公园,把柿树植根于沃土,定期给其浇水、施肥、打药,设专职的园艺师加以管理,可谓宠爱至极。柿子树在山上呆惯了,越是精心呵护它,它越是萎靡,渐渐的都枯死了。想来,柿树可能不想背井离乡,柿树也有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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