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岁末天寒时,都习惯去花鸟市场转一圈,不为别的,就特意为买上一两枝好看的腊梅。带回屋内,插于汝瓷瓶中,置于飘窗,或书写的案头。腊梅的枝条并不繁复,却有着一种简洁的力度,仿佛是大自然的笔触,寥寥几笔,便在屋里勾勒出一幅冬日的画卷。
瓶中的腊梅,似乎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土壤而失去生机。它的枝条依旧挺拔,花朵依旧清雅。那淡雅的花香,不浓不烈,却能沁人心脾,让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希望。
“每年腊月,我们都要折蜡梅花。”这是汪曾祺先生的散文《蜡梅花》当中的一句。对于先生来说,腊月里同姊妹们一起折花、插花,是他童年临近春节时特别富有趣味的愉悦事务。
在传统文人的生活里,摆一瓶应季的插花,是人们在俗世生活中最易得的艺术享受。并不计较贵贱,也不在意繁简,轻省便宜,丰俭由人,放在案头、桌角去品玩清赏,仅一枝、一束,就足以将清冷的生活点亮,也为每一个寻常的日子赋予美好的意义。
如宋人杜耒所言:“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除了梅花,四时有不同的花色。取花如取友。尽管都是常见的花木,却也要细细挑选好的品相。
春天可择一枝桃花,几朵迎春,或是一束嫩绿的柳条,便能将春的气息带入室内。夏季的荷花、向日葵、或是火红的玫瑰,它们在花瓶中相互辉映,如同夏日的烈日和热情。秋风送爽,金黄色的菊花、深红色的枫叶、还有那淡雅的桂花,它们在秋日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而优雅。
花,是大自然的代表,一朵明媚绽放的香花,能够使人心情愉悦,喜笑颜开。特别在充满钢筋水泥的都市中,我们能够近距离、不费时、费力的接触大自然,插花是最好的方法。
我初学插花,主要是被它的简单与深邃所吸引。一枝一叶,一花一草,看似随意的组合,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插花的过程,就像是一场与自然对话的仪式,每一次的剪裁、摆放,都是对自然美的重新解读和创造。
记得大学时候,有同学在老街的花店兼职,花店亦有插花课程,小室之内,三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桌上摆放着各种新鲜的花材。老师温和地介绍着各种花卉的名称和特性,我仿佛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从玫瑰的热烈到百合的纯洁,从菊花的坚韧到牡丹的富贵,每一种花都有它独特的语言和故事。
插花的第一课,老师教我们如何修剪花材。剪刀在手中轻轻一转,多余的枝叶便被去除,只留下最精华的部分。这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更是一种哲学。生活中的许多事物,只有去粗取精,才能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接下来是构图。插花的构图讲究的是平衡与和谐,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要恰到好处地放置。我开始尝试着将不同的花材组合在一起,试图找到它们之间的和谐点。这需要耐心和细心,有时一个小小的调整,就能让整个作品焕然一新。
在插花的过程中,我学会了观察。观察花的形态,观察叶的纹理,观察它们在自然中的生长状态。我开始理解,插花不是简单地将花材堆砌在一起,而是要让它们在花瓶中继续生长,展现出一种生命力。
明人袁宏道,他做官做得不开心,于是就在家里“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空闲之余,还写了一本《瓶史》。《瓶史》开篇写道:“余遂欲欹笠高岩,濯缨流水,又为卑官所绊,仅有栽花莳竹一事,可以自乐。而邸居湫隘,迁徙无常,不得已乃以胆瓶贮花,随时插换。”意思是,我真想披蓑戴笠,在山水之间归隐,但又被俗事羁绊,只有侍弄些花花草草来自娱。但我家里太小,且常常搬来搬去,不得已只能在瓶里插花,时时更换。
恰如生活在城市里,日日辛劳,还需用花草来滋养、犒劳自己,所谓人间至美,不过凡常之间,光阴缓缓。古语亦有云:“雅室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想来生活里埋下了情趣的种子,才能生出枝繁叶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