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离信阳有多远?坐动车也就7个小时,我却一连三年,未曾回家陪母亲过年。
身为一名主治医生,每次在节前看到排成长龙等待就诊的患者,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主动请缨,做一名坚实的“守候者”。因为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是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永别于世。也是当年,我放弃做一名匡扶正义的律师梦想,毅然报考了首都某医科大学。
又近年关腊月。这一次,我却想做一个“逃兵”,早早地预订了回家的车票。因为前不久,我得知母亲生病住院的消息。她怕影响我工作,一直对我“封锁”消息,直到康复出院,堂弟才在电话中向我透露。
望着窗外的飞雪,我归心似箭。
随着2020年春节的脚步愈来愈近,校友群像一锅烧开的水,渐渐沸腾起来——
“武汉出现新冠病毒!”
“疫情严峻,病毒开始蔓延……”
“钟南山院士亲临现场……”
“同学们,让我们做一个逆行者,驰援武汉!”
响应和报名者越来越多。一个、二个……九个、十个……
我果断地报了名!
次日,我背着行囊,踏上开往武汉的列车。途中,我与母亲通了电话,向她承诺,待战胜疫情,陪你过个好年!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说:“开往武汉的火车,就从咱们村前经过,可惜那里没有站,不然妈可以过去看你了。”
车过村庄,与家近在咫尺,却见不到母亲,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遗憾。我灵光一闪,说:“妈,要不火车快到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到村里的铁路口等我,我在5号车厢的门口,会向你招手,你就可以看见我,我也可以看见你了。”
这个突然的提议,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意外,车到家乡快晚上七点钟了,夜色中叫虚弱的母亲在路口等着见我,这不为难母亲么?但是母亲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眺望着铁路旁一棵棵向后掠去的树木,想像着将和母亲有一次特殊的会面,我心里竟有几分激动。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逝,远山只剩下黛色的模糊轮廓,我开始忐忑不安。列车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经过家乡的村庄,那时天早就黑了,通过铁路口也就一闪而过吧,我与母亲相互能看见吗?
列车在夜色中呼啸,车窗外灯火阑珊。
一过信阳站,我就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去铁路口等着。信阳站离家乡不到二十公里,估计不到十分钟便会与母亲相遇。
此时,车里车外一明一暗,仿佛两个世界。我把脸贴在5号车门的玻璃上,努力寻找熟悉的山川轮廓。夜色包裹着列车,窗外模糊一片,我使劲睁大眼睛,可还是很难看清车窗外的景物。
车内外温差大,窗户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我慌忙用手掌擦拭玻璃,用双手罩住眼眶,遮挡车内的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搜寻外面的一景一物。
远远的,出现家乡村庄模糊的轮廓,以及村庄里如萤火样的昏黄灯光。
村庄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
就在一个路口,突然瞥见一个小黑影!刚要摇手呼喊,列车已飞驰而过。
我忙掏出手机,颤抖着告诉母亲:“妈,我看见你了!”
母亲回答道:“车太快了,我只看见车上许多人影闪过。你真的看到妈了吗?”
“我看见你了,就在铁路口。”我肯定地说。
“妈虽然没有看到你,但知道你坐在车上,就行了。你自己保重,不要担心妈。”也许是外面风大,母亲的声音忽强忽弱。
几句话说完,车外再没有了村庄,母亲也消逝不见。我手持手机,泪水奔涌而出。
茫茫夜色中,列车像一条光带在铁轨上漂移。
——武汉,在前方召唤!
浙江/徐林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