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整个夏天充满着闷热、紧张、急促的旋律。  
   明天就是高考的日子。吃过晚饭，一向严肃到让安然惧怕的父亲，给她倒了一盆热水，说烫烫脚，明天走路舒服些。安然只好一边将脚伸进铁盆里，一边抓紧时间背几个英文单词。等她将盆水泡凉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父亲正拿着一把指甲剪站在旁边。他擦干安然双脚，不由分说地就将她的一只脚放到他的膝盖上，笑着说脚趾甲都那么长了，自己也不会剪剪。安然第一次见父亲这样温柔，心底一软，眼泪在眼窝里打了一下转，她强行控制住才没让它滚落。
   家里静悄悄的，母亲怕来人打扰女儿睡觉，不到天黑，就将大门关上了。闹钟早已上好了弦，放在母亲的床头。事实上，那一晚母亲一夜没睡，时不时地起来，轻手轻脚地看一眼院子里的月亮，希望明天天气凉爽。半夜安然醒来，看见母亲的影子映在窗户上，风吹过梧桐树叶，便将那夹杂在树影里的影子给晃乱了。隔壁房间里父亲的鼾声也出奇的轻，好像他根本不在那里一样。
   第二天，父亲早早地送安然到了考点，看着女儿进了校门才骑车离开。语文老师早已在那里等候，照例将那些重复了千百次的话再说一遍。平素只觉得她婆婆妈妈，这天见了，却觉得特别心安。她甚至还走过来，帮安然皱折的衣领整平，又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好好考。”同学之间见了也都彼此微笑一下作为鼓励。平素不怎么说话的，这时也忽然间近了一层，好像大家不是去参加一次考试，而是要奔赴一个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的战场。
   第一场考完后，安然刚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父亲在一群家长里奋力地挥着手。安然有些诧异，马上跑了过去。＂爸，你怎么没有回家？＂她问。父亲一边带她去前方的小饭馆，一边笑着说：“还不是你妈，着急得一晚上没睡好觉不说，我回家后她又担心你中午吃不好，非得让我再骑车回来，带你吃饭。”安然在小饭馆里遇见一位也来就餐的同学，父亲便很迅速地将小吃店里的碗盘拿过来，放在安然和同学面前。同学起初愣了一下，然后趁父亲转身的工夫，悄悄凑上脸说：“开始见你爸这么勤快，我还以为他是店里的服务员呢。”安然笑笑，没说话，心里却酸酸的，为ー上午来回骑车奔走的父亲。
   三天的考试，飞快地结束了。考完那一天，安然回到家里，把用过的装满半个抽屉的旧笔，几大摞复习资料，以及一些没用了的书，统统搬出扔进屋外的垃圾筒里。然后，她关上房门，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这个盛夏，似乎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可是，一位乡村少女的生命之花开始热烈地绽放——安然顺利地考上了她理想的大学。多年以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办公大楼里，每当安然伫立在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而美丽的城市，回想起当年高考前夕父亲给她洗脚的那一幕，总有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浙江/徐林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