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接到大姐的电话,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他正守在王老板父亲的病床前。陪床三天三夜,他人乏马困,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父亲病了,几天水米不进……”电话里,大姐语气焦急,带着哭腔。
春子完全从惺忪中清醒过来。父亲平时虽然偶有小恙,但吃几贴中药就很快挺过去,这回竟然倒下了!
春子来到病房外,一边压低声音安慰大姐,一边答应把手头事情处理好,尽快赶回去。
挂上电话,他下楼抽了一根烟,稳定心神回到病房。
王老板的父亲睡得很安稳。几天前,老人突发脑溢血,住进医院。王老板的工程正在招标的紧要关头,让春子替他陪床。春子是在举步维艰的时候遇上王老板,在王老板的关照下,多年的漂泊才算安定下来。接了电话,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王老板临走时留下钱和卡,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王老板信任自己,自己自然要尽心,春子每天替老人翻身擦澡,端尿倒屎,喂水喂饭。同病房的人都羡慕地说:老人有个孝顺儿子。
早晨的阳光照进病房,向窗外望去,几棵杨树绿意盎然,一株杏花开得正旺。好多年了,自然界的变化,春子似乎都没时间在意。老家院子里的两棵杏树,现在应该也开花了吧?那是父亲壮年时种下的,齐着廊檐一般高,每年杏子成熟的时候,父亲都会采下最好的果实邮寄过来。春子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到了中午买饭时间,阳光耀眼,街道看起来很虚幻。春子先去了趟银行,把卡里的钱都打给了父亲。父亲只有一张银行卡,卡号他背得下来。然后他进入餐馆,点了一碗汤一笼包子,坐着吃了,将鱼香肉丝和米饭打包,带回病房。
父亲的病让春子心神不定。
他忍不住拔通王老板电话,还没开口,王老板的声音就焦急地传过来:“咋了?病情恶化了?”
“没,没。挺好的,恢复得挺快。”
王老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有兄弟你在,哥放心。哥这几天忙,忙过这几天,一定好好犒劳你。真是辛苦你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哥一定记住兄弟的情分。对了,医生没说什么吧?”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没什么意外,就可以出院了。”
“好,好,都是兄弟你的功劳啊!哥是个不孝之子,你替哥受累了。”
“我,我……”春子本想说自己的父亲病了,想回去看看。没等他说出来,王老板已经抢过话头:“兄弟,哥不会忘了你。过几天,哥这个工程就拿下了。哥的工程,就是你的工程,水电暖全归你干,哥亏待不了你。晚上,哥抽空过去,再给你送点钱。”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唉,兄弟,不和你聊了,领导出来了。”王老板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领导、领导”叫着,挂断电话。
晚上,王老板真的来了。安顿好老人,生拉硬拽着春子到酒馆,搂着肩膀对他说着感激的话。春子百感交集,哭得稀里哗啦。王老板醉了,也哭,不停地念叨拿工程如何辛苦,要款怎么艰难,谁对他如何刁难,为了见某领导,生生地在人家门口守了好几天……
回到医院,老人已经入眠。春子出门拨通大姐的电话,告诉她白天有两万块钱存到父亲卡里。
大姐哭着说:“爸这次估计是真的不行了,话也含糊不清,他就你一个儿子,你得抓紧时间回来。”
春子连说“我知道”,并强调很快赶回去。
事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前功尽弃,怎么也得等到王老板的父亲出院。回到病房,想起自己垂危的父亲,春子眼泪又止不住地滴下来。
老人出院了。王老板在高档宾馆设了酒宴,庆贺自己的父亲康复。春子把医院的账单和剩余的钱都交给王老板,王老板生气地把钱推回来:
“兄弟,你这是干吗,你是不是不想和哥处了?”
“一码归一码。”春子强硬地把钱挡回去,“哥,饭我不吃了,我得马上回去看我爸,我爸也病了!”
春子踏上一路向西的列车,远方的杏花在向他召唤。
浙江/徐林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