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范老师唱歌

 我有近三十年没见过范老师了。高中毕业后曾回过一次母校参加同学聚会，但那时范老师已去了一所重点高中任教，离开多年了。

如果说我能对英语始终保持旺盛的学习热情，那一定要归功于范老师。范老师是英语教育科班出身，我上高一时，他是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新手教师。开学之初，有同学问“军训”一词英语怎么说，范老师脱口而出三个答案，这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课堂上几乎除了点名，英语使用一贯到底。我那时算得上是一个沉迷于学习的好学生，范老师喜欢让我回答问题，尤其当别人都答不出来时。

范老师身材矮小精悍，拥有麦粒一样健康的肤色，声音浑厚有磁性，好像自带一个功能优秀的共鸣箱。高一年级的那个圣诞节，阴沉的天空飘起雪花，范老师背着一把吉他走进教室，他说今天的自习课我们放松一下，给大家弹唱几首歌吧。像上课时那样，他站在讲台右侧面向我们，熟练弹起吉他，从郑智化《淡水河边的烟火》、《水手》唱到《星星点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他坦言自己喜欢郑智化的深情、理性与励志，还情不自禁吟诵起他的歌词。听着范老师唱歌，班级里爱好音乐的男生眼睛放出光来。

在偏僻少趣的乡镇三流中学课堂上给学生弹唱港台流行歌曲，我总觉得范老师与别的老师大不相同，他定是一个有情怀有故事的人，遗憾的是我们既不是知音，也不是好酒，不能引他讲出自己的故事。不知为什么，后来范老师便不再在课堂上唱歌了，单身教工宿舍成了他练习弹唱的主战场。单身教工宿舍是一排平房，恰好位于学生宿舍前排，是我们上课散学必经之地。

记得与范老师的最后一次相处是他给我们送考。我们十来个英语成绩较好的同学报考外兼文（外语兼文科），须到泰兴的一所中学参加高考，范老师老家泰兴，主动请缨要送我们过去。我第一次与范老师这么接近，既亲切又胆怯，慌乱中找不出话来说。记得范老师把我们在泰兴城里的一家旅馆安顿下来后，便约了朋友去游泳。他还是一个爱好运动的人。

后来就是世事茫茫不通音讯的岁月。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已经是高中毕业后二十三年。一位同事突然跟我说，范老师现在给我儿子辅导英语，他提起一位从前的学生也在规划系统，当年学习非常优秀，本科毕业后接着读了研究生，我的直觉应该是你。我仿佛被雷霆击中，浑身起了大震动，范老师从教这么多年，桃李无数，还一直记得我。我遂跟同事聊起范老师的当年，课堂上弹吉他，唱流行歌，跟我们聊他的一饭盒电影票根……。同事说，范老师现在还这样，纵放不羁，性情潇洒。

又是一年高考时，我在微信上回忆起范老师给我们上课和送考的情形，并致谢意。范老师说，“应该的。我一直以你为骄傲。”我的眼角因感动而不觉湿润，心底同时涌出鲁迅先生对于藤野先生的那种惭愧，早已泯然众人的我还值得范老师骄傲吗？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前不久，我从范老师的朋友圈看到一家音乐酒馆的演出消息，翻出合照来看了又看，照片有点糊，照片上一排不足十人，愣是不知道哪位是范老师。特地求证范老师，才知道那个光头就是他，天呐。也正是在这家音乐酒馆的公众号看到，范老师曾于二〇〇一年、二〇〇二年先后获得地区声乐大赛通俗、首届青年歌手大赛通俗第一名。他真的一直在弹，一直在唱，音乐之神的眷顾使他永远年轻而热烈。

真的很想去音乐酒馆听范老师唱歌，正好有一位现居扬州的高中女同学也想去，我便将高德地图导航定位发给她，与她约定了碰头时间与地点。我微信联系了范老师，他说，来就可以了，不需门票。演出活动是晚上9点，晚上7点我再一次与女同学确认是否过来，她说来不了，孩子没人带。天呐，我连什么时候上台献花都想好了，她说不来。后来，我也爽约了，因为要给家里的高中生备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