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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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读光绪朝夏氏石刻本《后缇萦南曲》之前，我和很多人一样，不知道蔡蕙是谁？也从没有听说过这本书。《后缇萦南曲》系清同治光绪年间安徽歙县人汪宗沂（字仲伊）填曲、泰州夏嘉榖（字少舫）评点的一部弘扬孝道、赞美女性的十出本戏曲。时光滔滔，逝者如烟，这本书没有在社会上广泛流传，网络搜索到的关于此书的信息仅有数条。
先弄清楚缇萦是谁？缇萦乃汉代著名孝女，缇萦救父的故事来自信史而不是坊谈，她的事迹详见《史记·孝文本纪》。缇萦是父亲淳于意膝下五女中最年幼的一个。淳于意犯罪依法当处以损毁肢体的肉刑，即将被押解长安，小缇萦挺身而出向皇帝上书，请求以自己没为官婢换取父亲免处肉刑。缇萦救父事迹自被编入《列女传》后，成为儿童特别是女童敬事父母、恪守孝道的道德伦理标杆。《后缇萦南曲》中“后缇萦”就常诵《女诫》《孝经》，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班固的缇萦诗。而这个“后缇萦”正是蔡蕙。
蔡蕙家在何处？蔡蕙是泰州人。《后缇萦南曲》“开端”一节即已道明，“我圣朝康熙年间江南扬州府泰州出了一位蔡孝女。”康熙以降迄于同光，悠悠二百余年光阴，位于泰州南门外高桥北东河沿的“（蔡孝女专祠）也荒废了，祠宇也被占了，祭祀也久阙了。”孝女遗迹就这样从泰州大地上如晚霞消褪，隐入历史的暮霭。但人间真情总让人驻足缅怀，蔡蕙救父事迹在扬州新旧府志、泰州新旧州志中均有记载，此一段旧事等待有心人的发掘。歙县大儒汪宗沂有感于如此美德孝行即将澌灭，后人不复记忆，遂发愤著成《后缇萦南曲》。
蔡蕙缘何成为“后缇萦”？蔡家虽非豪富，倒也是诗礼小康之家。蔡蕙是蔡家长女，刚刚订婚还未出嫁，父母年近五旬，四个妹妹尚在年幼，照顾父母和妹妹们的责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肩上，她将这份责任履行得很好，做得得心应手。灾祸的降临源于她的父亲老蔡。老蔡一介儒生，饱读经书，在庠充贡，为人“嫉恶如仇，得罪的人太多，连亲戚都不舒服”。因为心直口快，触怒了地方恶势力缪氏一伙，缪氏勾结同党构陷老蔡三大罪状，官府污吏凶差将老蔡逮捕入狱。“县中索贿不遂，任意改供，问成死罪。”蔡家于是上下错愕大乱，蔡母病得昏昏沉沉。“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事已至此，是长女蔡蕙主持家事、效忠尽孝的时候了。她决定学习小缇萦为父请命，她亲自拟好诉状，并等来了康熙帝南巡的机会。艰难险阻自然不少，《南曲》用拒媒、阻诉、草状、轻舟等四出戏极尽铺陈。蔡蕙逃出缪氏一伙的阻挠盯梢，和舅舅租了一艘小船连夜追赶皇帝的大船，从扬州经常州一路追到无锡。她在小船上的大声号哭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被允许到大船上陈述冤情。
后来的情节符合善良的人们的美好愿望。康熙皇帝让一代廉吏于成龙重审此案，老蔡无罪释放，恶棍缪氏被官府捉拿收监，可谓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南曲》为读者奉上了喜剧的一幕，不久蔡母就生下了双胞胎儿子，老蔡香火有继、晚景无忧，孝女蔡蕙放心出嫁。《南曲》中说蔡蕙回到家后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出嫁。《泰州志》交代了蔡孝女的结局，出嫁不满一年就去世了。有意思的是，蔡蕙的婆家也姓缪。
疾风知劲草，艰难见纯孝。从古至今，孝都是一种至为朴素的情感、至为痛彻的话题。俗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侍奉沉疴不起的长辈与拯救被判死刑的长辈一样，走的是一条近乎绝望的路，所以《儒林外史》把给病瘫的父亲端屎把尿的匡超人写得那么动人。《诗经》云，“有子七人，莫慰母心”，《红楼梦》云，“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尽孝不是“面子工程”，是打硬仗、打持久战，因其难能所以可贵。从这个角度上讲，泰州女儿蔡蕙做的决定是极其困难的，她在衣不解带食不甘味的经年痛苦煎熬中，决意要给父亲洗冤。她一定想到如果事有不谐，她和父亲都将即刻陷于死地，这毕竟要杀出重围将御状告到皇帝大驾前。
据说史上通过告御状成功地救下父亲的案例仅此两例，所以泰州人蔡蕙应当青史流芳，流传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