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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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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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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亲做一件无聊的事

母亲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按照老家的惯例,对于身体不好的老人,很作兴“做九不做十”的,也就是说做逢九的生日,整十的生日倒不在乎了。我外婆就是做的六十九岁生日,她没有活到七十岁生日那一天。母亲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来,每隔一两个月就要昏迷四五天,我曾和妹妹商议,要不要给母亲举办六十九岁的生日筵席,商议的结果是到时候再看吧,万一那时候她又硬朗起来了呢。我们当然巴望她能够恢复元气。

母亲车祸后性情改变,后来越发加重,成了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了,脑片显示她的大脑受伤部位有积水,在精神病院时,医生曾对我说,她的脑组织、脑功能会很快地退化,患上老年痴呆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是非常可怕的结局,母亲一旦昏迷,我就十分害怕她再也醒不来了。还好,母亲醒来了,智力也恢复如常。母亲健康时那么精明坚强,她大概是不会呆掉的,我又想,我的聪明就是遗传自母亲呢。

母亲昏迷时,她手上的水晶珠串断线了,珠子全散落在床上。我把它们捡起来,送到店里请人帮忙重新穿好,回来给母亲带上。珠串很紧,把母亲的手腕都勒出印子来,应该是遗落了几颗珠子了。我从床垫下把那两颗珠子找出来,把母亲腕上的珠串褪下来,用小口袋收纳好,等有空的时候再请人帮忙串起来。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抽出空来。

每次我给母亲擦身的时候,母亲总是扬起左手对我说,珠子没有了,那样子倒像是她把珠串弄丢了,对我说抱歉似的。我忙安慰她,是我把珠子收起来了,过些时候重新穿好给你带上。有一次我要干活,就把自己带的珠串放在母亲的床边,母亲毫不迟疑地伸手过来,就要戴上。我忙抢过来,对她说,这是我的呢,你的珠子我马上就请人穿好。

母亲生活非常简朴,对穿着很不讲究,年轻时我父亲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后来依靠我生活,我给她买什么她也就穿什么,决不挑剔。但她对于簪环饰物还是有一些热望的。我十来岁时,家里条件慢慢改善,我就听母亲对父亲说过几次,那谁谁戴上了细细的金项链了,我那时知道母亲一定也想要一条金项链。可是父亲反对女人戴些叮叮噹噹的饰物,母亲是白念叨了。

后来母亲终于找到机会,趁父亲不在家,把他的一根耳钉和一枚祖传的戒指送到银匠店里,加工成一对金耳环,她把耳洞疏通,把耳环戴上,过了几年金灿灿的日子。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耳环就遗失了一个。另一个耳环是母亲车祸后做颅脑手术时摘下的,后来也就找不到了。母亲就这样又黯淡下来。

妹妹用一把旧版五毛钱硬币,给母亲打了一只紫铜色的手镯,母亲喜滋滋地戴着,不论干什么活儿都不摘下,她干活儿的时候还会故意晃动一下手腕,那紫铜色就迎着阳光闪烁一下,我想起村里也有其他老人戴铜手镯的,便一阵阵地替母亲高兴。但这手镯最终也遗失了。

母亲现在戴的水晶珠串是我四年前买给她的,我起初以为母亲会看不上,水晶珠子无色透明,而且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玻璃珠子。但母亲认真地喜欢这珠串。每次洗澡前,我给她把珠串褪下,澡一洗完,她不着急穿衣服,第一位的事就是戴上珠串,以至于穿上衣时,这珠串已一路上滑到臂弯处了。珠串里的线松了,我就送到店里去重新穿,到现在为止已经穿了四次了。

今天午后有丝丝凉风,我骑上电动车又去店里给母亲穿珠子,除了原来的水晶珠子外,我又加了一颗红玛瑙的珠子。母亲的手腕比我还细,加了一颗珠子的珠串,在母亲的手上显得松松垮垮的,我心里便有点疼痛。

犹记得鲁迅先生的小说《在酒楼上》,主人公吕纬甫所做的一件极无聊的事,就是满世界地给那个女孩儿阿顺买戴在头上的剪绒花,我现在也是这样,为了能使母亲枯寂的生活有一丝丝笑影,我愿意一遍遍地去给她穿珠子,很多时候我会觉得,病弱的母亲是揪紧了我的心的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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