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昏色的道路是我的归途,时光前行不止
泥土的房屋建设、居住,承受风雨和岁月的雕琢,
毁坏又重建,在原址或旁侧,周而复始
像旋转的陀螺,在追踪时间又甘心追随,
麦田成熟的穗子收割完毕,接着迎来秋天的凋零,
空旷的田野有时候会用它的荒凉吹响号角,
似是重大的节日,旧时的游戏已被遗忘,
只有儿童不谙世事的表情,化为成长的新颜,
或许不是因为战争和干涸,没有人肯离开,
六百年来更迭了多少人口,河流和群山也有消亡,
供给生活的土地化为了树木、庄稼、甜美的饭菜,
养育了绿色植物、猪、狗和人,他们都死去了,
化作了煤炭、化石和尘土,在大风当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繁衍生息的生命异常顽强,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也会挣扎着生存,然后延续下去,空旷的田野
诞生着一茬又一茬新生,当倾斜的夕阳停留
就是最美的时刻,人们不求拥有多少财富,
也不曾幻想当中出现伟大的人物,他们隐没在
最普通的生存之地,没有任何目的和动机,
只是纯粹地活着,将自己生命洒在阳光和暮色下,
村子时常浸入梦中,一睡就是几个世纪,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时代,也没有文字记载,
在日复一日地行进中划着时光的痕迹,
假如你没有在这个村子生活过,就不了解它的盛夏
怎样让人难忘的记忆,虽然是最平凡的一个,
但沉浸在灯光中的欢乐,长久以来代代相传,
像长明灯,哪怕在最寒冷的季节,也会挺立。
柔弱的芍药开花了吗?这里的冬季格外遥远,
鳞次栉比的屋檐上刚孵化的小鸟悲戚地叫着,
乡村的土壤没有小瓣的玫瑰,月季充当着
从浪漫跌落的美之象征,得意洋洋地在杂草中
露着独特的容颜,有只猫追逐着毛线球,
将散乱的的枯枝缠绕在紫藤树间,
儿时栽种的梧桐,久已庞然负重,
河道的水流、街道的尘土不觉中归于寂静,
没有人能忍受平凡,过了许多孤独的夜晚,
从虚妄走入空虚,经历暗黑的煎熬,我们大家都同行,
共赴葬礼,夜的灵魂更为哀伤,旋转着
不是为了让谁观赏,只是由于平凡驱使,
对着灵魂抗争,在升起的晨曦将希望寄予牵牛花,
那不起眼的风景,是否能抵挡风暴的到来?
家是平息怒火的地方,无论放逐到何处,
世界经历了多少变故,它都等待着归来的脚步,
过去征服的东西,在岁月面前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
失去的东西,就是逝去了,而留下的波痕
随着消失的河道失落,残留着枯草的山坡,
有时从这里能看到星星,仿佛那瞬一切都保留着,
时光无法正面离开,越过炊烟的屋檐和亘久的黄昏,
围着失措的我们狩猎,没有事物是恒久的,包括我们
所不知道的未来,没有结局是注定的,时钟停歇
不过是睡梦中狡黠的骗局,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我们的时代,
是辉煌地行走还是蛰伏于洞穴,或许不该有倾泻的思想,
昏睡着,或许可以驶向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如此清醒,只能惦恋过去的岁月和生命的间隙,
在繁衍之间,在灵魂的颤抖中,
由晨雾中走来,就像失落的街景
迷醉地彷徨,世代的放逐行将结束。
总以为所到的地方就是世界的尽头,其实不过小的天地,
风景之外的风景更为广阔,在村头和村尾之间的石碑,
雕刻着迁徙的成因,叼着烟斗的老头任时光的风吹着,
他额头的褶皱仿佛耕过的土地,在寒冬的浇灌中凝结成块,
凋零的树木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牲畜喘着洁白的粗气,
仿佛用木柴燃烧沸腾的饭锅,熏着麻木的意志在幻觉里打盹,
当漫长的黑夜纠缠住最安静的角落,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在约定的时间内没有人前来,现在孤独比苦难更为难熬,
在酣睡的午夜,灵魂更为胆怯,除了远处的鸡鸣狗吠,
还有不可控制的呼吸,呼啸的风有节奏地拍打门窗,
如果你出生在这里,可能感受得到更多的真实,
在行将解冻的三月,梨树用白色的绸缎包裹着整个村落,
四周的小麦沉寂了一冬的疲倦,由暗绿转向鲜绿,
每处田地的终点是一样的,又排斥着一样,
梧桐树不断掉落残枝,又不断开出紫色的喇叭花,
如果你不曾出生于此,就不晓得梧桐树的年岁,
还有那些飘香的槐树,它们存在的意义并不为我们所知,
只要没有人去干预,它们超出我们的想象之外,
在许多宅子的庭院,它是这个村子的起点,从大片的河流
一直等待到上千人的村落,没有人走进,也没有人走出,
它是许多人的终点,也是许多事物的终点,
无论某个时代或某个季节,总是一面消亡,一面诞生,
许多人的到来并不为了证明什么,也不为改变什么,
来到这里,很多人只是祈祷,或者当一个旅行者,
修缮越来越大的坟墓,死者或许可以同生者交流,
这是我们很多人的愿望,除了血脉,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不仅这个村落,所有的村落都是如此,瞬时变化,又瞬时消亡,
我们无关紧要,超乎生死的需要我们以苦难来领悟,
不在远处,就在这个村落。
这座府邸曾有过辉煌,在某个我所不知道的时代,
焚香的味道弥漫了几个世纪,如今只残留灰尘,
漏雨的屋檐、生锈的农具和脏乱的老鼠,
四处横行的瘟疫,将所有的辉煌毁灭殆尽,
在希望的守候中,有些街道从泥泞变成了水泥,
外界的侵入使村落陷入战争,有时候是人的战争,
有时候是看不见的战争,不可阻挡的厉风席卷着
扫除街道上的尘土和落叶,我发现街上很少闲逛的人
像我从来没见过的场景,我瞧见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的人
在整洁的装束下显得极为陌生,过去艰难的道路已畅通无阻,
许多人白天走得很远很远,只有当晚上归来寄居于此,
我从未想过汽车载人去往何方,某个陌生的街巷,
或是某个繁忙的工厂?没有得到抚慰的灵魂
已经将通往外部世界的道路打通,不仅我们的身体,
我们的灵魂也前往他处,哪怕增添了新的忧伤,
也将去寻找得到的魅力,在度过的所有岁月中,
我们越来越难记得自己的初衷,从沉寂走向忙碌
身体的激情像艺术家的追求,有时候的无能为力
胜于困在村落懵懂无知时,那些当初纯真的笑声
不再让人真正欢乐,相反还会有伤害,
撕心裂肺的痛苦后,一切感官的追逐都放弃了,
许多人带着希望永远地离开,消失在纯色的天空之后,
不是因为爱的不够,而是为了寻找生命的其他可能性,
再怎么辉煌的大城市,永远都不是我的故乡,记忆深处
犹如生时清醒,迷幻的夜晚没有可依赖的地方,
我们终将安然无恙,也终将无家可归,
罪恶是历史做的决定,我们只是顺从,再顺从,放逐,再放逐,
如果多年后又一次想起那个不可遗忘的地方,那些时光,
只是当下已高楼林立,属于更多彼此陌生的人,
而编写的历史,就是过去我们曾经的起点。
(201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