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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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城市的翅膀浸入塞纳河，
远道而来的人，走走停停
沿着河岸孤独徜徉于静美的拱桥，
马车和双层公交匆匆而过，流淌的河
串联着每个咖啡厅与教堂，雕蚀的花岗岩
棱角和画的曲线渐渐模糊，挺拔修长的石柱旁
长满了遗失的风信子和梦幻的紫罗兰，
四月是个温柔的季节，紫藤装点着楼宇
那绯红的长空令人沉醉，枝叶重叠的梧桐树
落入伊甸园的长廊，群鸟飞离的澄空
寂寞地留着一抹淡雅，春日的微风喂养着柳树，
那倜傥的身姿摇曳着闪耀的星光，历史的回音
演奏起来就像莫扎特一样疯狂，走惯的街道
飘散着时光和尘埃，无人知道在震颤的空气中
飞舞的是鸽子，还是海鸥，或许只是为了欺骗
我们松懈的视觉，奇特的庭院灯像中世纪的武器
陈列在苍白的街角，在这哥特式建筑铸成的辉煌中，
许多人走进来，任凭自己的理想去流放，
在梦的礼赞中无声地坠落，绮丽的玫瑰花窗
绽放着梦境般的色彩，在惊异与哀叹中
凝视着围绕塞纳河穿梭的巴黎诗情画意。
这座城市与我素不相识，太为古老，
八百年的时光扭曲了我的记忆，墙上的记号
仿佛我在凝视玄武湖城门，人渺小得可怕，
在时光面前，我不过活着，
不过渺小的紫花地丁，也可以俘获维纳斯的芳心，
这时代无论是慌乱，或是明媚，
它的底下就是坟墓，从古罗马时代到今天，
从未有人察觉它的辉煌，我所在的时代很难想象
有人会拿出两个世纪的时间来建造一座教堂，
明知它不可能永存，但还是希望掠夺者少一些
战争带来的伤痛，在每个民族身上都存在，
唯有经过时间的治愈，遗忘在某个年月，
我的人生时常做着冒险，但每一次新的开始
并不意味好的结局，巴黎再也迎不回拿破仑，
哪怕将整个巴黎洒满他倾心的紫花地丁，
失去的东西永远无法找回，这是命运的阴谋
随着年岁渐老，所担忧的得失就更为复杂，
人的一生，无法辨识八百年的石像，
尽管鼠尾草和迷迭香遍布，因为嗅觉已丧失，
尽管荆棘花冠和管风琴仍在，因为一切前途未卜。
我不太了解宗教，但我了解美的存在与发现，
有时候读着圣经与佛经，身心沦陷在泛黄的时光，
宗教只剩下三分，其余的七分为艺术，
玛利亚每夜听着石头波澜壮阔的交响曲，
她听着，但不言语，国王的加冕
皇室的婚礼、奥尔良少女贞德的陨落……
她经历过无数阴暗的时刻，战争哭泣的声音
除了死在这里的人，其他人终将完成自己的归属，
十字长翼陶醉于岁月的空灵，通透的祭坛
还残留着罗马帝国的影子，顺着长廊通向高悬的穹顶
靠近天国的幻觉就更为强烈，绵绵无尽的夜
在灯火辉煌中流浪，许多人更愿意选择最后的审判之门，
就想看一眼疯狂的炼狱，背叛的灵魂在疾风骤雨中追逐
推翻了遮挡舞台的真丝帷幕，那蔓延的场景
就像卡西莫多时常孤独游荡在钟楼俯瞰整个巴黎，
欣欣向荣的是表象的浮雕，被损毁的内心
围困于绝望的荒漠，无论怎样逃匿都逃不出，
枉然于心，我听到祷钟重新响起的激荡，
六月的薰衣草和牵牛花争先恐后地争夺阳光，
拖着尾光沉默的夕阳划过塞纳河慵懒的水面，
群鸟掠过的长空，拂拭着白鸽惦恋休憩的塔尖。
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在许多残忍的冬天，它抚慰着很多人的忧伤，
饥饿的艺术家、失恋的青年、患绝症的病人，
寄托于对称之美和空灵之妙，充满了音乐的律感和节奏，
在不变中，它在八百年中一直延续着生命，
却又在新的建筑中变得更富统一，迈过三个桃形门洞
是浪漫艺术最为纯粹的体现，你可知道美人樱的花期？
从朦胧细雨的春天到冰雪奇缘的冬季，它开了整整一年，
在巴黎圣母院的四周，花了几个小时悄悄装扮
如盛装的少女去赴花都园的聚会，冷峻的枫树和山毛榉
环绕馥郁飘溢的月桂，沿着古老的街道寻找供台的花束，
漫天的绯红无情的光临，或是为了惩罚当初的火刑，
昔日受难的十字架不见踪影，如今却绚丽地燃烧，
彩绘玻璃迎着风，在炙热当中朵朵碎裂，形成束束凋谢的彩环，
这清脆的声音，敲击着许多人的心灵，
高耸的塔尖轰然倾塌，化为飘荡的灰尘,
过往它也曾被闪电击中，但都没有这次凶险，
好像要把过去一千年的积怨都抛弃，如此轻易
摧毁了雨果浪漫造就的魂魄，我们见证了最残忍的年岁，
不仅带走了许多大师，连人类精神的庇护所也要损毁，
似乎就是为了让我们无路可逃，赤裸裸地
抓不住任何依靠，天空之城何其遥远，
我没想到无形的水和火摧毁着这个世界，奥林匹斯山上
上帝之城的呼吸是否还在？它今年还会开花吗？
塞纳河静静地流，风声已把难懂的歌谣唱完了，
鸽子广场残留着橄榄枝，富有艺术感的垃圾桶盯着远处
吃完汉堡留下的薄纸，夜晚酒店的杯盏声如悦耳的风铃，
此刻仿佛打开了思绪的闸阀，那是熟悉的朋友来了吗？
回响在远处的轰鸣，是直升机的起飞，还是快艇的远离？
一瞬间那教堂幻化成炽烈燃烧的梦境，天边哀伤的腥红
浸透整个摇曳的长空，犹如最悲惨的战争末日，
街道上的人面庞照的通红，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死了，
那是不能言说的悲伤，仿佛人生中所有的快乐都消失了，
在过去的每一刻，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悔恨，
现实有时候总是哀伤的，我们或许在此寻找永恒的希望，
只是绯红的火焰更像是嘲讽，与这恍然隔世的岁月相比，
教堂仅仅是空的教堂，是艺术和精神造就的化身，
这个城市有更值得我们回忆的东西，那些四季开的花，
还有遍布街角的梧桐、银杏树、桦树、紫杉，我坐在岸边
等着雨来，塞纳河是平静的，我的心仿佛置身历史的过道，
文明的进程有时候用笔写不尽，更重要的是实在的感受，
而命定的单调，在叔本华所说的陷阱中团团打转，
有时候灵魂没让我们感到更轻盈，而是更沉重，
肆虐着我们当下的生活，巴黎圣母院塌下来了，
消逝在无尽的火焰中，星光闪耀的夜空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在喧嚣不息的世界，既无纯粹也无永恒，
内心隐藏的欲求，常常控制了不自觉的行动，
溘然易逝的美留下了哀伤，沦落在悲苦中虚度着时间。 （2019.4.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