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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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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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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木匠

陕南多木,人们自然与木头结下不解之缘,农家所用,比如:门窗、桌椅、板凳、床铺、箱柜、木梢、水桶、案板、农具等等,都是以木头为原料,经过木匠的巧手加工出来的。一位好的木匠,其实就是一位艺术家,那些普普通通的木头,在他们的精雕细琢下,变成各种家具,造型美观,经久耐用。

木匠既指人,也指一种职业,在我们那里的农村,不论是木匠本人,还是木匠职业,都是很吃香的,受人尊敬,令人羡慕。只要谁家遇到大事,比如:盖房、婚嫁、制作棺木、添置家具,都会去请木匠。接受邀请之后,木匠就开始精心准备了,他会将斧子、锛子、刨子、锯子、凿子、墨斗、鲁班尺等器具,收拾整齐,搽拭干净,放进工具箱,插上木盖,带着徒弟出发了。

木匠来了,主人总是乐呵呵的,敬奉有加,发烟,端茶,上酒,上菜,热情款待。木匠做工,根据主家活路多少,有时只住几天,有时需住几周,有时要住几月。不论时间长短,主人每天好酒好肉招待,丝毫不敢马虎,因为木匠所做的这些东西,不论是房屋装修,还是棺木寿材,亦或是女儿的嫁妆,都是主家的“百年大计”,不仅要好,而且图个吉利。

我们村子就有一位木匠,姓张,因为他把我的母亲叫姐,我就叫他大舅。其实只是这样称呼而已,并无亲戚关系。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大儿,他的师父姓王,住在另外一个村子,是方圆几十里的名师,年龄很大,我也认识他。大舅父子人品好,手艺更好,记得童年我在家乡时,他们常年被人邀请,有时一年半载也不回家,活路一件接着一件,一年四季都忙不完。大舅出师多年了,念念不忘师父,每年春节都要去给师父拜年。我喜欢大舅父子,觉得他们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每次外出归来,大舅都会到我家坐坐,讲那些各地的见闻,常常讲到深夜,让我听得如痴如醉。

记得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事情,我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有天收到老家发来的电报:“母亲病危速回”。我急忙向单位领导请假,坐班车先到县城,再换车回家。看到母亲重病在床,头发斑白,眼眶深陷,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我难以自禁,泪如泉涌。大舅来了,让我抓紧制作棺材,不然就来不及了。我收住眼泪,想了想,着了慌,由于家境清贫,没有提前为母亲做好棺材,就连圆木也没有买下,怎么办呢?大舅对我说:“本村孙家有十二根圆木,请我去做棺材,还没有做,你去买下来。”我连夜赶到孙家,说明情况,孙家大哥很是慷慨,让我赶快找人搬走圆木,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当晚,那十二根圆木齐刷刷放在了老家院坝,大舅左看右看,还用手指在圆木上比划,并不停地点头。看到他那专注的样子,我知道那幅精美的棺材在他的大脑中形成了。翌日天不等亮,大舅父子来了,他们脚手不闲,支马扎,量尺寸,刨树皮,划墨线,锯木头,一会儿锛,一会儿刨,一会儿凿,累得满头大汗。我站在旁边帮不上忙,就捡拾落地的刨花点燃烧水,为他们泡茶,还请姐姐为他们做饭。大舅说:“不用做饭了,住得近,每天回家吃饭,你常年在外,做饭不方便。”为了赶时间,每天大舅来的很早,走的很晚,几天下来,他累坏了,腰部开始疼痛,毕竟那时大舅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何况木工活很重很辛苦。

由于大舅父子日夜加班,终于在母亲病逝前夕,做好了棺材。我去感谢大舅,付给工钱,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收钱,说母亲人好,待他亲如兄弟,权当帮忙。我感动了,心里有千言无语,此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以后的岁月,我回家少了,住在县城的家属楼里,再也没有请过木匠制作家具。如果需用家具,我们就在城里的家具店去买。我曾经买过衣柜、书柜、桌椅等,虽然好看,但不经用,要不了几年,衣柜就会变形,书柜就被压弯,桌椅也会松动。这时,我自然想到大舅,想到乡村木匠,想到他们亲手制作的家具,是那样地精美,那样地结实,那样地富有人情味,使用它们的时候,浑身都会感到温暖。

(《乡村木匠》,首发于2020年7月30日《民声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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