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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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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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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失的村落

发源于秦岭南麓的这条小溪,水不大,但清澈见石,水质甘甜。高耸入云的南羊山,竟被这柔情的涓涓细流一分两半,西边为城关镇庙河村,东边为构元镇林相村。小车逆流而上,在河道的土路上颠簸前行,道路两旁杂草丛生,荆棘遍地,那些露头的枝叶摇摆着伸向车窗,不由得不使人频频眨眼。

车子将要向西拐弯上山的时候,遇到有户人家,于是我们下车询问。男主人告诉我们:这条河流叫丁家河,过去丁姓人家居多,他家也姓丁,地处庙河村11组。他说这个组山大人稀,交通闭塞,土地瘠薄,条件太差。全组14户人家,年轻人基本都在外地打工,不少户也都搬走了,剩下的仅有五六户了。我们站在山下仰望山上,奇峰林立,云天相接,漫山遍野森林覆盖,莽莽苍苍,看不到人家,一种空旷荒凉的感觉袭向心头。

我们继续沿着那条土路上山,想去寻找留守的那几户人家,看看他们生活的样子。看来这条土路好久没有车辆走过了,路旁的野树野草疯狂的伸到路中间来了,有时把路面都遮掩了,坐在车上真有点提心吊胆。我们就这样在山路上盘旋,反复环绕着S线。由于前不久下了场连阴雨,路上出现塌方,车子在半山腰被拦住了,于是我们弃车登山。走不多久,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于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看,也没有发现房子。我的心中甚是纳闷:那些农户藏到哪里去了呢?

快要翻过山梁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院落,四周有些坡地。我们穿过地头,走进院子,看到坎上坎下不少土墙瓦房,大多关门上锁,锈迹斑斑,房前屋后衰败萧条,院坝石坎绿苔覆盖。一位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的女人从那间开着门的屋子里走出来,和我们搭讪。我原以为这个院子就是庙河村11组另外的那几户人家,不料女主人说这里是庙河村6组。她告诉我们:这个院落共有6户人家,其中有3户搬走了,还有3户没有搬走的,男的全部外出打工去了,只有3个女人在家留守。偌大的深山野岭,方圆十几里,仅仅住着几个柔弱的女人,安全问题令人担忧。问她是否感到害怕,那女人说:“怎能不怕呢,每到夜晚,狂风呼啸,野猪嚎叫,吓得人心里发毛,我们把门窗关严,门闩拴紧,还是放心不下,找来几根木杠将门顶牢,才敢睡觉。”听了她的讲述,我对这些女人顿生怜悯之心,觉得她们实在是太苦了。

下山途中,我们始终在搜寻11组的那几户人家。走到一处深沟前,发现一棵横卧的古树,粗大无比,树根长在沟的这边,树干伸向沟的那边,形成一座天然的独木桥。站在上面俯瞰,下面野藤缠绕,大雾弥漫,一看就是万丈深渊。这时我们发现沟那边的密林深处,隐隐约约有座房子。我们小心翼翼走过沟去,绕过这家后墙,来到前面的院坝,突然发现山下有处凹槽地带,石坎梯田,高低错落,山间分布着十几处房子,原来11组的那些住户就隐藏在这个地方。我们前去查看,连走几户,都是“铁将军把门”,不见人影,本来想去逐户探访,但是害怕延误了返程时间,于是我们离开了这孤寂的山村和沉闷的房子。

最近一段时间,我走了不少这样的村落,比如:陈家坪、胡家庄、李家坪等等,这些村庄院落,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情形与庙河村的这两个组大同小异。我在心中产生疑问,这些人的祖先为什么会不远万里跑到秦巴山区的荒山野岭定居?经过多方了解,原来他们的先辈多数为湖广移民,迁移的时间大约在明清时代,距今不过两三百年的历史。为什么要长途迁徙呢?主要是为了逃避灾荒和战乱,也与当时朝廷的移民政策有关。我分析他们当时可能由于形势所迫,不得不背井离乡,克服千难万险,来到陕南,钻进大山,想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远离凡尘,力求自保。可以想象他们刚来的时候,掘井取水,埋锅做饭,搭建房屋,开垦土地,圈养牲口,发展生产,曾一度呈现出繁荣兴旺的景象。可是随着岁月的增长,一代代繁衍生息,人口越来越多,资源越来越少,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了,于是慢慢出现衰败局面。

穷则思变,祖祖辈辈生活于斯的人们,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靠勤劳和智慧谋求生存,但是由于受自然环境的限制,始终无法摆脱贫穷落后的面貌。面对山外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和社会文明的高度进步,大山深处新生代的年轻人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走出大山,走进城市,融入社会大发展的洪流,靠打工改变命运。他们不少人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不想返回山里去了。想当年,他们的先辈走进大山,那是为了逃难,是时代的悲剧;现如今,这些后辈们走出大山,则是为了改变命运,现实超越,共享社会文明的成果,这是时代发展的历史必然,更是一种追求和进步,与他们的先辈们相比,虽然具有同样的精神和勇气,但是性质却截然不同,意义也不能同日而语。

回过头来再看看山里那些破败的村落,它们的命运又将如何?那些房子多数是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老房子,里面住的老人年龄也都不小了,出外务工的那些年轻人,随着环境的变化和形势的发展,回家定居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如果要在这些地方修路、建房,改善人居环境,战线长,成本大,得不偿失,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地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再去投入大量资金搞建设意义不大。三十年后,五十年后,或者更长一点时间,这些村落将会慢慢地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依旧回归到过去那种没有人烟,森林蔽日,流水潺潺,白云蓝天的自然山水间,供飞禽吟唱,让走兽漫舞,成为曾经生活于此的人们心中永久的乡愁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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