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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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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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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那年经历的许多往事,在我心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令人终生难以忘怀。

1983年的上半年,我在家乡的吕河双井中学上初三。由于临近中考,学习任务繁重,经常面对月考、周考,还有大量的练习题。我的心理压力很大,着急得不行。我很清楚,这次中考是决定我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考不上,那就要回家当一辈子农民。

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下苦功夫学习。到了五月,初三班提前毕业,同学们陆续回家了。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时间,如果我也回家去,正好赶上三夏大忙,怎能静下心来复习呢?毕业典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迟迟没有回家,一个人在校园闲转,心事重重。恩师高金珍来到我的身旁,问我咋还没走?我向她倾诉了心中的苦闷。她说:“那就不用回家了,住到我的宿舍去,在那里安静复习。”我求之不得,欣然答应。

在那段日子里,我珍惜有限的时光,争分夺秒,刻苦学习,常常熬到深夜。没想到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出现问题,我感觉好像沙子钻进眼睛,视力模糊,眼球红肿,异常疼痛,整天心烦气躁,注意力不能集中。每隔几天,高老师就要到学校来看我,顺便带些生活用品,还给我带来眼药水。她对我说:“心里不要太急,夜里不能坐得太久,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这样才能保证学习效果。”通过调理,眼睛慢慢好了,精神也得到恢复。

有天下午,我看到姐姐背着大包小包来到学校。我问她咋来了?她说:“听说你毕业了,但没有回家,妈妈非常担心,让我带些吃的来找你。”我给姐姐说明了情况,让她转告妈妈不用担心,等到中考结束我就回去。

六月中考,我们南区学校的考生统一安排在神河中学考试,需要交钱和粮票解决食宿问题,我又犯难了,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同学们得知我的情况后,纷纷为我凑钱,同时还凑足了吃饭用的粮票,使我顺利参加了中考。二十天多天后,成绩出来了,我考得很好,远远超过录取分数线。学校通知我去填报志愿,还到县城参加体检,回家后就开始了漫长地等候录取通知书阶段。

这年夏季的雨水非常多。六月中旬开始下雨,一直下到七月,且越下越大,最后简直是一条线地下,一天接着一天地下。天空雨雾蒙蒙,地上泥光路滑,房后的平定河与门前的吕河里的水越涨越大。我的心情就像这连雨一样,阴阴沉沉,终日坐立不安,心绪不宁,能录取上吗?志愿填的有问题吗?体检能过关吗?这些问题始终缠绕心头,搅得人心里乱糟糟的,等通知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七月中旬的某天,有人带来口信,说有位姓高的老师让我到她家去一趟。这时汉江的水涨得很大了,已经漫过吕河街道,我是从后面的栗家岩翻山过去的。高老师对我说:“你的志愿填报有问题,你所选择的那些学校都在秦岭之外的大城市,对体重和身高要求严格。体检表上显示你的体重只有31公斤,身高只有1.45米,如果不修改志愿的话,很可能会掉档。”高老师建议首选安康农业学校,说这所学校对身高和体重没有硬性要求,录取的可能性大些。说完她带我到吕河区文教组,取出我的志愿表,用刀片刮掉原来填写的第一志愿,让我把安康农业学校写上去。

到了七月下旬,雨下得更大了,而且连续下了四十多天,河水暴涨。只见那洪水,黑中泛黄,奔腾翻滚,咆哮而来,漫上老屋门前的竹园。举目四望,一片汪洋,河面上的浪渣和木柴黑压压漂流而下。看到父老乡亲都在河岸捞柴,我的心中直发痒痒。眼看一根木柴从上游漂来,我急忙脱掉衣服,扑向滚滚洪流,拼命向河边的木柴游去。接近木柴,我扬起左膀,夹紧柴身,用右臂奋力划水,向河岸狂游。可是柴大水大,我死劲向河岸托,它死劲往河中拉,实在拗不过它。我家门前的河况是这样的:吕河流经门前,是一处河湾地,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但是流经二百米后被卧牛山拦腰截住,形成巨大的漩涡,水势急向左转,与左边的大黑山相撞,突然变得河道狭窄,水流湍急。如果进入漩涡,绝无生还的可能。我用完了力气,木柴还在河中奔流,眼看就要接近漩涡了。这时要想放弃木柴返身游回岸边已不可能,只有紧紧抓住木柴不放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我想今生完了,于是紧闭双眼听天由命。危急关头,一根带着铆钉的竹竿当空落下,那粗大的铆钉牢牢钉进柴身,将其拉上河岸,我得救了!真是福大命大!原来救我的人是哑巴表叔。

这次死里逃生,我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我的身体困乏无力,打不起精神。其原因不仅仅是受到洪水的惊吓,而是心中有一个疙瘩:我日夜盼望的那份录取通知书迟迟不来。进入八月份,雨停了,水退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是没来。听说汉江也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大水袭击了安康城,人们忙于抗灾救灾,正常的工作秩序打乱了,我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继续求学的梦想将会成为泡影。多少天来,我像丢了魂,在家乡的田野游荡,内心充满苦闷与彷徨。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托人到吕河邮电所去打听,问有没有寄给我的信件?回来的人摇着头说没有。

时间到了九月份,各校都陆续开学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先后都去上学了,我完全失望,看来录取通知书不会再来,从此就会告别学堂,与家乡的黄土地打一辈子交道了,只有认命吧。看到妈妈那样辛苦,我也慢慢振作起来,每天起床,我就上山放牛,砍柴,回到家里帮她挑水,做些家务活,夜晚坐在煤油灯下读书学习,虽然心中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当我砍柴归来,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我放下柴捆,拿起毛巾洗脸的时候,香花急急忙忙跑来,边跑边喊:“强娃!强娃!这里有你的一封信!”我伸手接过信件,是陕西省安康农业学校寄来的,拆开一看,正是安康农校畜牧兽医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听到这个消息,村上像炸开了锅似的,亲朋好友都来为我祝贺,久病卧床的父亲也拄着拐杖起床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因为我是村上解放以来第一个考上学的人,那时考上中专可不简单,这意味着从农民到干部身份的华丽转变,毕业后就能分配工作,吃上“皇粮”,是人生的一件大喜事。

由于安康遭受特大洪灾,开学时间推迟到十月十日。在离开家乡前夕,我又到了母校,向老师们告别。那些教过我的老师,比如高金珍、戴青云、徐启银等,非常高兴,她们为我写了推荐信,让我到校后去找郭胜杰和许启福,寻求生活上的照顾,因为这两人都是她们曾经教过的学生,后来在安康农校留校任教。

第一次出远门,心中充满着对家乡亲人的不舍,以及对外面世界的胆怯。出安康火车站后,看到车站广场人山人海,我一下子慌了神,幸亏及时发现安康农校的接站牌,方才稳定了情绪。路上透过车窗望去,到处是淤泥、臭水,还有陷进泥水里的杂物,脏乱不堪,一派狼藉。进校的第二天,学校举行开学典礼,要求学生活动范围仅限校园之内,不能走出学校大门,因为全城正在清淤消毒,抗灾救灾,还未完全恢复正常秩序。

学校生活是全新的,也是紧张的,我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如饥似渴,勤奋学习。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知不觉到了寒假,我归心似箭。回到家里,却没有了父亲,见到的只是父亲的坟墓及疯长在坟头的荒草。刚刚踏进中专大门,正需要家人鼎力相助的时候,不料父亲离我而去。我苦闷、彷徨、焦虑、失望,真是欲哭无泪,欲诉无言。

离开学时间不远了,我坐在母亲病榻前摇头叹息:“妈妈,学就不上了吧”。母亲心疼地望着我说,学一定要上,解放以来全村就你一个人考出去,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天麻麻亮,母亲就起床了,只见她拄着拐杖,涉过小河,向河对岸的一组走去,她是去找村上的信贷员了。天快黑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说:“强娃,我贷了50元款,上学的钱有了,明天你就走吧”。这天晚上,母亲一夜没睡,她在煤油灯下为我补衣服、缝书包、纳鞋垫、做干粮,收拾行装。天亮了,母亲送我到故乡小河的岸边,反复叮咛,再苦再难也要挺住,千万不能松劲儿啊!……

光阴似箭,转眼间过去了三十八年,十六岁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我常常想起母亲,以及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们,那一个个熟悉的笑脸,那一句句温暖的话语,像涓涓细流滋润心田,让人终生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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