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景

2008年搬到新城菜湾之前，我住在老城龚家梁。那栋楼房是六七十年代建成的老县委家属楼，位于衙门口，居高临下，鸟瞰全城。而我的房间又处于楼顶，视野开阔，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那时我在县委部门工作，事务繁忙，终日疲惫，所好的是有了这套放眼四野的房子，随时可以观赏窗外的风景，使压力得到缓解，心灵得到休憩。

我的房子三面有窗，每面窗户对应着不同的方位，每个方位有着不同的风景，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一幅幅图画映入眼帘，充满诗情画意，令人身心愉悦。

先说东面那扇窗户，窗外就是老县衙，前后相连的四合院与直插云霄的古柏群，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天，我们就在这里出出进进，上班下班。里面的单位很多，住户也不少，多数是干部家属，当然也有单身职工。晚上了，院内灯光闪烁，幽静但不寂寞。古朴的建筑风格与现代的文明气息交相辉映，一种怀古思今的情感油然而生。在窗户站久了，我也会走下楼去，到院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和熟人打打招呼，拉拉家常。也会在那些四合院内和千年古柏树下流连忘返，聆听风语鸟鸣。还会走进县委三楼自己的那间办公室里，翻翻报纸，看看文件，写写文章。

远处是东门街和旬河口。东门街有个菜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是老城人买菜的地方。旬河是旬阳人的母亲河，发源于秦岭垭南侧的旬山，一路向南，来到旬阳，在县城东头汇入汉江。旬河对岸的王家山，属于秦岭余脉，山上有灵崖寺，寺旁有孟达塔，这些景物都能透过窗户看的清清楚楚。遇到周末，我会上山去，走进寺内，里面香火旺盛，游人很多，听说明代地图学家罗洪先曾在寺内读书，后考中状元。我还走近孟达塔，拜谒孟达墓，据说孟达是三国时代旬关守将，后被曹魏大将司马懿腰斩，埋葬于此。

由于东面窗户临近阳台，风景优美，通风良好，我就在窗下靠墙的地方安置了一张钢丝床，困了就在床上躺一躺，向窗外望一望。夏天到了，每天中午我都要在钢丝床上休息，很凉快。那时女儿很小，每当我在熟睡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的一角，用手帕折叠各种小动物。为了不让她掉下床去，我一般睡在床的外边，让她坐在靠墙的里边。女儿很听话，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玩耍，不乱动，不说话。闹铃响了，她就会摇我，也会用手指强行掰开我的眼睛，催我起床。这时，我就爬到窗户看看外面，那些同事们纷纷走进大院，我也抓紧起床洗脸去上班。

再说西面那扇窗户，那间屋子是我的卧室，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天空，街上的屋瓦。要看全景，我就会坐在床沿，或者站在窗台，眺望远处。窗下就是衙门口，那里住着两户人家，一家是简易的瓦屋房，开有小卖部，我经常去买东西，他家养有一只猫，全身黄毛，起名黄英，肥的很，懒得动，怕老鼠。还有一家房主姓邓，是老居民，为人谦和，人勤快，爱干净。两家的对门是文庙和博物馆，中间隔着一条车路，往来车辆从这条路上进出县委大院。文庙是古代建筑，雕梁画栋，气势恢宏，院内有五棵参天古柏，树龄都在千年以上，俨然成为老城一景。尤其是文庙极星门内的那棵古柏，枝干最粗，树龄最长，树上缠绕着凌霄藤，枝叶繁茂，绿绿葱葱，开花时节，满树红花，挤成疙瘩，既像巨人高举的火炬，又像天空冒出个火焰山，令人惊艳和赞叹。树下有块石碑，敲击发出铜音，非常神奇。闲来无事，我会走进文庙，去看博物馆内展出的文物，年代久远，林林总总，令人眼花缭乱，其中的独孤信印和象牙算筹，被誉为稀世国宝。那条通往西城门的街道叫府民街，是一条古街巷，青石台阶，一波三折。一街两旁的房子，清一色的板壁墙瓦屋顶，那些小阁楼，花格窗，木回廊，占据有利空间，各显风采。我经常看到游客在那里写生作画，拍摄照片，指指点点，谈笑风生。我也不由自主离开窗户，走进街巷，去感受艺术的气息，释放愁烦的心绪。

后说南面那扇窗户，这里的风景最美，因为窗户外边就是阳台。每到周末，我会泡一杯热茶，挪一把藤椅，取一本新书，坐在阳台静静阅读。累了，我就合上书页，极目远眺，所有景物尽收眼底。远处汉江南岸的巴山，绿绿葱葱，蜿蜒连绵，形态各异，有的一峰独秀，有的波浪起伏，有的神似笔架。虽然我看不清老家的地方，但我知道老家的方向，那里的父老乡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在上演着一个个精彩的乡间故事。一条碧波荡漾的汉江，从汉中宁强县的汉水源一路走来，走到旬阳老城这个地方，一下子放松了心情，激动地与旬河亲吻，与山城拥抱，节奏变慢了，脚步舒缓了，胸怀宽阔了。两水交汇，形成的沙洲，面积好大，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道道金光。由于沙洲阻隔，江水在县城上渡口那个地方分叉了，一股江水绕过沙洲从城下缓缓流过，汇入旬河，形成套河。我看见套河两岸，水草丰美，白鹭纷飞，野鸭在水里嬉戏，牛羊在河边吃草，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哞哞的牛叫声。江边的渡船，汽笛长鸣，来回往返，那一船船的人们，背着土特产进城，带着日用品回家。我还看见江边的男男女女，红红绿绿，她们是在那里纳凉、洗衣。河岸的鹅卵石，被水冲洗的干干净净，卧满沙滩，人们在那上面晾晒衣服和被单。每个周末，我们一家三口也会走到沙洲去，那里实在太美，美得让人心醉，尤其是夏季的傍晚，凉风习习，河水浸润，好舒服啊！

汉江岸边的老城是一座山城，三面环水，一面傍山，形似漂浮水中的大葫芦，人称“葫芦岛”，或者“金线吊葫芦”，为旬阳八景之一。最下边的是河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山城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高低错落。那些小街小巷，纵横交错，横的很窄，纵的很陡。我看见从河街到衙门口有一条捷径，人称“好汉坡”，有人从河街上来，踏着很陡的台阶，喘着粗气，边走边歇。出于好奇，我也走了一回“好汉坡”，好家伙，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看来要上“好汉坡”，真是需要一把好力气。

我爱看下雨天的山城，雨雾蒙蒙，别有一番意境，那雨时大时小，时飞时落，流进瓦槽，拉成雨帘。我更爱看下雪天的山城，漫天雪花飞舞，飘落到汉江、旬河、沙洲、街巷，以及那些鱼鳞瓦上，不一会儿就是白茫茫一片，整个山城顿时寂静无声。我还爱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站在阳台久久凝望，让心灵的思绪在故乡的大地飞翔。为了点缀阳台之美，我养了几盆花，生命力最强的是那盆仙人掌，绿绿的一大盆，掌上有刺，开的是黄花，很好看，但美中不足的是花期太短。

时光如梭，转眼间我已离开老城那套房子十三年了，可是心中始终忘不了它，尤其忘不了那些窗外的风景，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令人回味。人生总是马不停蹄，忙忙碌碌，到头来能够留下记忆的东西少之又少，倒是曾经过往的那些风景，常常勾起我们对往事的回忆，让人留恋，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