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河发源于旬阳县铜钱关乡铁桶寨,由水磨河、大金河、大神河等三条主要支流汇集而成,流经老家门前,在吕河集镇这个地方,如回到母亲的怀抱汇入汉江。
老家那个村子原叫中华村,现在并入敖家院村。小小的村子竟然有三条河流汇聚:坝河在村子上头汇入吕河,奔腾于两山之间,由于河道变窄,落差变大,形成一段险滩,被称为上河滩。随后河水流入村子开阔地带,河面变宽,水流平缓,形成一处上百亩的河滩,被称为前河湾。平定河与吕河在村子下头交汇后,形势突变,两山相阻,河道紧收,水流湍急,被称为下河滩。
三水交汇,大有故事!追求刺激可能是人类的天性,哪里有危险就喜欢到哪里去。我们村子的人最爱去的地方不是上河滩,就是下河滩。到上河滩最惊险的水上运动就是“放滩”,也就是现在的时髦语漂流。每到夏季,村上的人们纷纷来到上河滩,把脱下的衣服放在下游,徒步山路来到上游,鲤鱼跳龙门,浪里跃白条,“扑通、扑通”跳进河里,巨大的浪头迎面袭来,一颗颗头颅好像漂浮在水中的黑球,随着浪花的跌落上下起伏,惊呼之声一时震耳欲聋,响彻山空。看到村上男子“放滩”凯旋上岸,我羡慕极了,觉得他们都是打了胜仗的大英雄。有天放学,同学约我去“放滩”。经不起“放滩”的诱惑,我高高兴兴地去了。站在河边那块高高的岩石上,看到水那么深,石那么高,我胆战心惊,不敢下跳。不知是谁,在我背后猛地一推,一头落入水中。我大喊大叫,四肢乱蹬,上下翻腾,拼命挣扎。记不清是谁救我上岸,也记不清是谁把我弄醒,但从那次以后我慢慢地学会了游泳,还学会了“放滩”。
到下河滩最有意义的活动是摸鱼。平定河与吕河交汇处位于卧牛山的“牛头”,那里有一处巨大的石仓,仿佛真是“牛嘴”,水很深,里面藏的鱼很多。村上水性最好的有两人,一个是我的三姨夫,一个是哑巴表叔。两人都会“闭气功”,一猛子扎进水里,可以坚持半个小时不换气不出来。正因为有此等功夫,他们能摸到大鱼。一次三姨夫摸出了一条大鲢鱼足足有8斤,哑巴表叔不服,硬是摸出了一条9斤重的大鲢鱼方才罢休。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去摸鱼,但总是收效甚微,因为我们刚看到鱼或者刚摸到鱼,气就不够用了,就要急忙浮出水面换气,不然就会被憋坏的。
前河湾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有宽阔平静的水面,是我们这些孩子常去玩“水漂”的地方,随手捡起一块石片,使足力气平撇出去,石片在水面飞速滑行,浪花追逐石片,激起层层涟漪,令人心花怒放,心旷神怡。那里有大片松软的沙滩,亲水处还长着一坨坨的水草,孩子们常在河坝放牛,牛在沙滩打架,我们在河边玩耍,赛过活神仙。每当洪水过后,前河湾就会堆积大面积的“浪渣柴”,村上男女老少把柴背回家里,作为燃料。洪水淤积的整片泥沙,成为良田沃土,村上划给各家各户种菜种粮,美味佳肴,颇有收获。
后来前河湾成了村上人伤透脑筋的地方。不知是谁突发奇想,决策要在河边修筑一道大堤,保护那些泥沙地。记得第一次修的大堤很宽很高很长,雄伟壮观,花的时间好像是一年。没过几年,大堤被一次又一次的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村上第二次修堤用的人更多,花的时间更长,修的大堤更加坚固,可是若干年后,大堤还是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荡然无存。后来,村上又动议第三次修堤,被村上有位老爷爷劝阻了,他说:“前河湾自古以来就是水道,凡事都要尊重自然规律,顺其自然,人不能和水争道,如果强行去争,到头来只能是劳民伤财,瞎子点灯白费蜡,一切都是枉然!”于是前河湾空旷的自然之美,才有幸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成为我们这些游子梦里常回的一片圣地。
(《老家门前的吕河》,首发于2015年3月28日《陕西日报》秦岭副刊,标题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