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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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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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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里的乡情

在陕南吕河老家,过年贴春联是件大事,谁家都不敢马虎。大年三十,各家各户早早都忙开了,先是把庭院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再是把旧春联撕下,用温水洗掉残留,前门、后门、侧门,统统都要清理。然后煮好浆糊,把新春联一一贴上去,贴好大门帖小门,有的甚至把猪圈、牛圈、鸡圈也要贴上“六畜兴旺”、“肥猪满圈”、“鸡鸭成群”等条幅。接下来燃放鞭炮,开始团年,这是全家最温暖最幸福的时刻。

那时农村还没有兴起买春联,主要靠人写。记得小时候,村上会写毛笔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姓张,另一个姓刘。他们在旧社会属于大户人家,进过学堂,教过书,人们称其为“张先生”和“刘先生”,是村里仅有的两个“文化人”。起初,他们两个人都为乡亲们写春联,可是张先生性子急,爱写错别字。过年写春联是件神圣的事,图个吉利,千万错不得。一旦错了,很难堪,也很麻烦,张先生索性丢掉毛笔,从此不再写了。

这下苦了刘先生,每年寒假,他从学校回家就开始写春联,其他事都做不成了。由于他人和气,写得好,名气大,邻村的人也找上门来请他写春联。我考上中专那一年,确切的是1983年,到了腊月二十九日晚上,母亲猛然想起我家的春联还没写,她让我赶快去找刘先生。这年父亲过世了,母亲压力大,事情多,丢三忘四情有可原。

那晚月亮很美,柔和的微光抚慰着家乡的田野,麦苗的嫩绿依稀可辨,还有身后的小狗如影随形,陪我走过寂静的乡村小路来到刘家大院,看见院子坐满了人。钻进屋子,发现屋里也站满了人,刘先生正在挥毫泼墨,奋笔疾书。我悄悄退出来排队,乡亲们与我闲聊。有的说我考上学,为村上争了光;有的问我学的啥,将来能做啥;还有的说考上“秀才”,却不会写字,如果我能写字,刘先生就轻松了。听到这些话,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并暗下决心学写毛笔字。

我买了本字帖,先从最基本的“点横竖撇拉”练起,利用课余时间,每天坚持练习一小时。没想到毛笔字很难写,练了一年时间,竟然写不好字,更不用说写对联了。1984年春节即将来临,我也放假回家,试着学写对联,结果不是字体大小不一,就是字行歪歪扭扭,真是“丑媳妇难见公婆啊!”我决定还是去找刘先生。母亲鼓励我大胆写,说是自家看,不怕丑。于是那年我家的大门小门,猪圈牛圈,都贴上了我写的毛笔字。

又练了一年,字写得有点模样了,放到对联上去也比较顺眼了。我就把桌子搬到院坝去写,并将写好的对联放在院子,用石片压住晾晒。张先生背着双手走过来,站在那里看了看,点了点头,连说不错,不错。这时,住在来家垭的七八户人家,都来请我写春联,包括张先生家。第三年后,村子里找我写春联的人越来越多,一写就是好多天。

参加工作后,放假迟,时间紧。我就早早“开工”,摆好桌椅,备好笔墨,来者不拒,笑脸相迎,白天写,晚上写,往往要写到腊月三十上午才收工。

又是一年春节,我回家过年。母亲对我说,今年就不写对联了吧,离过年没几天了,帮家里做些活吧。我懂得母亲的意思,也觉得她说的在理。但是乡亲们盼着我回来,等着我给他们写春联,怎能说不写就不写了呢?加之我常年在外工作,没有给乡亲们做过什么,这是给他们做事的好机会呀!我决定春联还是要写,只是改变方式,不在家里写,逐户上门去写。

于是我带着新买的毛笔,提着大瓶墨水,走进乡亲的家门,写好一家再到下一家,写完一个院落转到下一个院落。老家的父老乡亲朴实厚道,热情好客,不论走到谁家,都会给我端上一碗荷包蛋,那荷包蛋每碗都有四个,吃一家还可以,吃第二家就有点撑了,吃第三家实在吃不下了。但是乡亲的心意都在蛋里,不吃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没办法,我就让他们每次打两个荷包蛋,但是最多只能吃四家,再多又吃不下了。最后我又不得不改变方式,每个院落选定一家集中来写,这样既节省时间,又避免肚皮产生意见。

母亲去世后,我回家少了,加之那时我成了家,有了孩子,过年回去也只是为父母上坟,停留的时间太短,写春联的事情渐渐淡忘了。所好的是村上后来又出了会写毛笔字的人,据说他写得比我好。现在乡村也兴起买春联,简单省事,质量又好。曾经为乡亲们写春联的年月已成过往,唯独留下模糊的记忆和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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