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老马的故事

这天晚饭后，又开始对弈了，擂主自然是棋王老马，对手是区长老杨。在区公所大院，只要是会下棋的，都和老马拼杀过，结果是人人惨败，老马稳操胜券。

老杨也是下棋的高手，但是他一直不敢和老马过招，担心下不过老马。经不起大院那些棋友煽惑，也碍于老马的反复邀请，老杨今天也勇敢上阵，跃跃欲试了。

两人你来我往，兵来将挡，杀得难解难分，大家都为老马捏了一把汗。几招过后，老马感觉到了老杨的实力，认为这是一位沙场老将，不可小觑。老马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抵挡不了老杨的轮番攻击。慢慢地，老马急躁了，阵脚乱了，脸色难看了。

在区公所大院，老马是书记，俗称一把手，老杨是区长，应该是二把手。在工作上两人团结协作，配合默契。

对弈进入胶着状态，多数人在为老马加油鼓劲。关键时刻，老杨竟然走错了一步棋，形势急转直下，迅速处于下风。老马抓住战机，实施反攻，步步紧逼，转败为胜。老杨说，书记镇定自若，棋艺高超，具有大将风度，不愧为棋王，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及的。围观者也随声附和，赞扬老马。接着又下了两局，均是有惊无险，书记老马连连取胜。

老马这人工作上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执行力强。生活上爱好下棋，兴趣高雅，能与群众打成一片。你看，每天晚饭后他都要下棋，院子里会下棋的干部都和他下过，但没人能赢得了他。

有天，书记老马对区公所文书小吉说，让区属单位负责人来下棋吧。于是今天让财政所长来，明天让粮管所长来，后天让供销社主任来，一天换一个人。没想到的是，那些区属单位负责人没有一个人是老马的对手，下的越多，输得越惨。老马说，干脆让区属单位会下棋的都来，总不相信没有棋艺好的。下了一段时间后，那些应战者纷纷败北，没人能够下过书记老马。

每天下棋，老马总会赢，越赢越想下，越下越想赢，越赢越高兴，他觉得自己棋艺高超，打遍天下无敌手，很自豪，很骄傲，整天背着双手，头仰的老高，瞧不上任何人。

有次区上召开乡长会议，老马利用会议间隙，与八个乡的乡长逐一对弈，晚上夜深了，还在切磋。那些乡长，棋艺有差的，有好的，也有非常好的，不论棋艺高低，在书记老马面前只输不赢。

有次区上召开乡党委书记会议，老马还是利用会议间隙，与八个乡的书记对弈，这次下的很激烈，有些棋局下的时间还很长，看来乡书记比乡长的棋艺普遍高一截，但最终都被区书记老马杀的片甲不留，输得惨不忍睹。老马笑了，看来在区府辖区，再也遇不见棋逢对手了，没想到自己的棋艺高超到了这样的程度，简直有点常胜将军的味道了。

这天，老马带着区文书小吉下乡，要去羊山深处一个叫公馆的地方暗访。羊山属于秦岭余脉，翻过羊山就是汉江，渡过汉江就到了巴山地区。他们两人清晨起床，用过早点开始上路，沿着小河边的公路逆向而上。那时区上还没有小车，下乡全靠步行，书记说基层干部必须练就腿功和嘴功，既要能跑，又要能说，小吉连连点头称是。

那条公路是在大山上开凿出来的，高高低低，弯弯曲曲。路下的小河，乱石密布，水流湍急，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旋涡。一河两岸，山高陡峭，怪石嶙峋，森林覆盖。走不多时，只见山上有水扑面而来，穿过山前一面陡坡，飞流直下，四处飞溅，形成雨帘，一股凉气沁入心脾。走到近处，看见山涧凸凹不平，上面苔藓覆盖，全是“水锈石”，学名叫“钟乳石”。老马说，走过这处奇观，再走不远，就到康坪乡了。

他们在康坪乡政府没有停留，继续赶路。这时河道越来越窄，山势越来越陡。走着，走着，头上的天空变成了一条缝，只听山上的鸟鸣声划破长空，还有河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让人感到害怕。越往上走，山势越陡，只见对岸几十丈高的山梁上一股大水冲出谷口，飞落山下，形成深潭，浪花翻滚，轰隆之声绵延百里。老马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响水潭，这股水从羊山而来，流过西沟村，汇入公馆河，过了这个地方，就到了小岭乡了。小吉曾经去过大岭，觉得大岭与小岭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看来那些起地名的人有些孤陋寡闻，于是“大岭不大”，“小岭不小”，“尖山不尖”的说法，成为当地人的口头禅。

他们在小岭乡政府还是没有停留，继续忙着赶路。到公馆乡政府的时候，虽然过了中午饭时间，但他们还是在乡政府吃了中午饭，然后继续赶路，目的地是羊山角下的惠沟村。他们越过公馆河，撅起屁股上山。山上没有公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由于走路人少，路边的荆棘杂草疯长到路中间了，很难行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到村书记家，他们准备晚上就在这里歇息。

村书记夫人忙里忙外给他们做饭，乡书记和村书记陪区书记老马在堂屋喝茶，聊天。老马问村子附近有没有会下棋的？村书记想了想，说有个棋王，是个哑巴，至今无人下的过他。老马心想：自己是全区的棋王，所有干部都赢不了他，你一个边远山村的农民，还是个哑巴，能有多大能耐？还敢称为棋王？今天定要杀杀他的威风，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棋王。于是让人去把哑巴找来。

一袋烟工夫，哑巴来了，于是两人铺开棋盘，开始对弈。起初，老马眉开眼笑，居高临下，根本不把哑巴当回事。而哑巴呢，则是浓眉紧锁，聚精会神，严阵以待，显出谨小慎微心里胆怯的样子。下着，下着，情况发生了逆转，哑巴一路冲杀，势如破竹，眉飞色舞，狂笑不止。而书记呢，则是防不胜防，阵脚大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脸色由晴转阴，眉毛挤成一疙瘩。不一会儿功夫，第一局结束，哑巴大胜，老马惨败。哑巴得意忘形，一边仰起脖子哈哈大笑，一边举起右手，握拳其他四指，唯独挺起那个小拇指，指着老马，不停晃动。老马气急，黑着老脸嚷道：一局难定输赢，再下！

第二局开战了，老马丝毫不敢马虎，凝神静气，沉着应战。他把吃奶劲儿都用上了，步步为营，招招紧逼，杀气腾腾。哑巴也不甘示弱，神闲气定，左冲右突，前后围攻，伺机寻求破绽。机会来了，哑巴趁老马稍有疏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连出怪招，立马占据上风。真是兵败如山倒，老马溃泄千里，看着，看着，就这样输掉了第二局。哑巴再次得意忘形，一边咧嘴大笑，一边竖起小拇指，向着老马指指点点。老马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由白变青，再由青变黑。

这时村书记夫人出来，说饭好了。乡书记和村书记连忙说，不下了，吃饭，吃饭。老马瞪起一双眼睛瞅着乡村书记，吼道：“棋还没下完，吃啥子饭！不吃！不吃！接着下棋”。

第三局开战了，老马杀红了眼，上场就来个下马威，出了奇招，狠招。哑巴也以牙还牙，毫不相让，两人剑拔弩张，局势非常紧张。区文书小吉着急了，乡书记和村书记也都着急了，他们担心区书记老马再不赢的话，就开不了饭，人人肚子饿的咕咕叫，坚持不住了。小吉悄悄把乡书记叫出门外商量，让村书记去把哑巴叫出来说说。

哑巴来了，村书记用手向他比划，指着屋内的老马，竖起大拇指摇晃；拍拍哑巴的胸脯，竖起小拇指戳他，意思是叫他输，让老马赢。没想到哑巴是个犟牛球，一根筋，根本不吃那一套。只见他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叫个不停，还翘起大拇指直往自己的胸前指，竖起小拇指指向屋内的老马，意思是自己是老大，是赢者，老马是老小，是输者。然后一个箭步奔向屋内继续下棋，很快，哑巴赢了，老马输了。

这时，村书记夫人又出来，说菜凉了，刚回锅热好。乡书记和村书记连忙说，好！好！好！吃饭，吃饭，不下了。不料区书记老马发了脾气：“好什么好！只知道吃饭，不吃！继续下棋！”就这样两人一直下棋，老马是下一盘输一盘，越下越生气；哑巴是下一盘赢一盘，越下越高兴。夜深了，饭菜凉了再热，热了再凉，反复多次了。小吉觉得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饭吃不成，大家饿坏肚子事小，关键是闹得区书记老马下不来台事大。

于是小吉和乡村书记再把哑巴悄悄地叫出门外，求他让让老马。不料哑巴简直是个犟板筋，固执己见，毫不让步。乡村书记发怒了，用威胁和恫吓的手段，将哑巴撵跑了。

这晚，老马饭吃的不痛快，觉也睡得不踏实，鸡叫头遍就悄悄起床，喊起小吉，下山去了，一路无语。

2022年4月28日于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