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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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安康农校毕业前，我在原旬阳县吕河区畜牧兽医站实习时的一件往事，具体时间是1987年春夏之际。
有天上午，老乡急急忙忙来到吕河区畜牧兽医站，说有个村民家的耕牛病了，请区站派人协助治疗。不巧那天兽医站只有杨站长和我在家，由于杨叔脱不开身，于是就安排我随那人前去。
我们二人告别杨叔，离开吕河集镇，从吕河渡口坐船过河，沿险滩村前的那条土路徒步溯河而上。闲聊中得知，这人姓陈，是当时吕河区所辖的桂花乡畜牧兽医站站长。身材矮小，相貌平平，面部黝黑，衣着朴素，尤其是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格外引人注目，人也长得憨厚老实，如果不是他做了自我介绍，我还以为他是一位乡下农民。
我们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走过桂花乡集镇，又走了好长一段山路，两次涉水过河，才到桂花乡畜牧兽医站。这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我看到挂在门口的站牌，竖着两行字，因字太小，我走到跟前仔细辨认，方才看清上面写着：“中国陕西省安康地区旬阳县吕河区桂花乡畜牧兽医工作站”，整整二十五个字。我暗暗发笑，问这牌子咋这么多字？他说做牌子的人说字多了好，全面，一目了然。我问是按照字数收费的吧？他说是的。我感到陈叔这人憨得可爱，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厚道人。
我们稍作歇息，喝口水，然后继续赶路，陈叔说我们要去的那户人家住在半山腰，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赶到那家已经很晚，我们简单吃饭，然后连夜为牛治病。
第二天起床，我们对牛再次做了全面检查，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够站起来吃草了。为了答谢，村民炒菜做饭，招待我们喝酒。喝着，喝着，屋外下起了大雨。饭后我们准备离开，这时雨越下越大，泥光路滑。我和陈叔披上主人家的雨具，每人拄着一根木棍，向山下走去。一路上，陈叔在前边带路，我在后边跟着。遇到拐弯，或者泥坎，他就转过身来，伸手扶我。反复叮咛，慢点，慢点，小心，小心。就这样，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下到河边。
没想到河里涨水了，河面漂浮着大量白沫和浪渣。陈叔说这条河是坝河，发源于平利县光头山，是吕河的最大支流，夏季经常涨水。还说洪水正在猛涨，建议我到兽医站休息，等水退了再走。我说区站的事情很多，这两天只有杨叔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要抓紧赶回去帮忙。
陈叔给我找来一双草鞋，说下雨天穿上草鞋既方便过水，又可以防滑。我们二人脱掉衣裤，缠在头上，手拉手开始过河。水流湍急，冲得人站立不稳，我有些紧张了。陈叔把我的手拉紧，在上游给我拦住水头。可是脚下被沙石垫的生疼，直打趔趄。这时一个浪头打来，眼看我要侧翻。陈叔一把将我搂住，方才站稳脚跟。他连连说道：“不要怕，脚踩稳，跟上我的脚步”。陈叔将我箍得绑紧，几乎是拖着我在行走。别看陈叔平时身材那么矮小，但在关键时刻却显得非常高大，浑身充满力量，增添了我与洪流搏斗的勇气。虽然我们二人在河中挣扎很久，但是最终战胜了洪流，过到了河岸，真是有惊无险啊！
上到河滩，我让陈叔返回。他坚持还要送我，说走过这段沙滩，还要再过一次河，才能上到山腰的小路。于是我们两人在沙滩上继续行走，此时大雨如注，一条线下个不停。当走到下游的河边，我们二人都傻了眼，这时河水涨得更大了，洪流滚滚，黑浪滔天，我被吓得腿脚直打弯弯。陈叔让我伏在他的脊背，说要背我过河。我担心水太深，他是否能够趟得过去。陈叔看到我有顾虑，说这里河道宽，不要看水大浪急，其实不是很深，放心好了。于是他背起我，深入水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我感觉得出，陈叔很吃力，步子迈得也很艰难，有时还被巨大狼头冲的直打趔趄。但是，陈叔常年在山山水水中摸爬滚打，练就了一副铁身板，不要看他身材矮小，但是身上每一根筋骨，每一块肌肉，都是那样坚实有力。我看见洪水淹没了他的胸部，我的下肢也受到洪水冲击。陈叔让我搂紧他的脖子，身子不要乱动，然后咬紧牙关，狠命朝前，终于走到河岸。
我穿戴整齐，紧了紧陈叔送我的那双草鞋，继续上路。我让陈叔赶快返回，他只是应答，就是站在原地不动，并一再催促我快走，叮咛路上注意安全。于是我就走上山路，一眼望去，云山雾罩，险峰环绕，白雨飘飘，河水咆哮，真是一处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啊！走到半山腰，快要转弯了，回头发现陈叔依旧站在原地，频频向我挥手。我急忙向他挥手示意，并大声喊叫，让他赶快回去，但是他执意要目送我渐渐消失的背影……。
多好的人啊！他把自己当草，把他人当宝，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这就是山里人的崇高精神境界啊！虽然他身材矮小，默默无闻，地位也很卑微，但他的朴素，他的憨厚，他的诚实，他的善良，他的勇敢，让我浑身感到温暖。与他相处两日，时间虽短，但心灵时时受到震撼。
从那以后，他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常常想起，深深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