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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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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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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捶布石

有一次回家,发现家里那对捶布石不见了。我在房前屋后转了转,还是没有看见,方才确信捶布石丢失了,心中顿时感到失落。

那对捶布石放在院坝台阶两侧,正好与老屋两个门墩相对,成为家里的门户石。两块石头颜色青黑,大小相等,呈正方形,表面光滑,能够照出人影,重量大约都在百斤以上。

想到捶布石,自然想到母亲,因为它让我看到了母亲辛劳的身影。母亲爱干净,经常浆洗被褥、床单和衣物。这种浆洗现在不常见了,它是先在水里清洗,然后在盛有米浆水的大木盆里过浆,捞起来后拧干,晒干。接下来,母亲就会将那些衣物折叠整齐,平放在捶布石上,蹲在旁边,右手扬起棒槌反复捶打,左手捏住布料边角转换位置,捶好正面,再捶反面,捶完这件,再换那件。我记得,那时的衣被都是纯棉布料,显得粗糙,通过浆洗和捶打,一则柔软舒适,二则经久耐用。

母亲时常将捶好的棉布铺在院坝的竹席上,再把棉花铺在棉布上,用布料盖住棉花,叠起四角。母亲就跪在席上,穿针引线,缝制棉被。剩下的废布条,母亲从来舍不得扔掉,而是细心收集起来,用糨糊贴在木板上,一层布条,一层糨糊,层层叠加,然后晾干,村里人称为“打褙子”,主要用于做鞋底。母亲担心刚做的布鞋磨脚,也用棒槌在捶布石上捶打新鞋。每当母亲做活的时候,我就坐在捶布石上陪她。

每到夏季,邻里的男女老少都会聚集到我家院坝纳凉。这时,捶布石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争夺对象,因为坐在石头上面,既舒服又凉爽。常常是哥哥刚刚坐上石头,弟弟就将哥哥撵走;姐姐刚刚坐上石头,妹妹又将姐姐撵走。争抢不过的时候,就会哭着向大人告状,直到争赢为止。对门家的小孩还会把捶布石当成餐桌,将小碗放在石头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笨拙地把饭扒向嘴里,往往进嘴的少,洒在石头上的多。看到孩子弄脏石头,我很生气,要去教训并赶走他们。母亲急忙制止,说不能这样,让我要学会关爱弱小。等孩子吃完饭,母亲就拿起抹布,将石头擦拭干净。

捶布石也是过路客人歇脚的地方。由于老家所处的位置,是两座小镇之间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客人,走到我家门前的时候,会坐在捶布石上休息。只要母亲在家,就会主动招呼客人,端去茶水。遇到吃饭的时候,母亲还会给客人端饭。记得有一次,一位客人从县城来,要回神河去,走到我家门前,一下子坐在捶布石上起不来了,他饿昏了。母亲急忙给他舀了一碗刚煮好的红薯稀饭,客人吃完缓了过来,母亲又舀了一碗给他,客人吃后有了精神才离去。三年后的一天,这位客人又来了,送给母亲一捆棕皮,说当年母亲救过他的命,非要感谢不可,其实这时母亲已经记不起他了。

我爱坐在捶布石上玩耍,因为坐在那里视野开阔。院坝前面是竹园,竹园前面是沙滩,沙滩前面是吕河,一眼可以看到竹枝上的小鸟,还可以听到吕河里的水声;院坝后面是老屋,老屋后面是古树,古树后面是平定河,一眼可以看到树枝上的皂角,还可以听到小河旁水磨坊里机器的轰鸣;院坝左边的杨槐树,右边的柿子树,粗大无比,枝叶繁茂,随风飘拂,光影斑驳。一天,看到一位阿姨收工回来,我突发奇想,向她撒了个谎。母亲听到我在骗人,出来嚷我,说:“火心要空,人心要实,做人要像捶布石那样,实实在在,以后千万不能说谎骗人了。”听了母亲的教诲,我的心里很内疚,并暗下决心做个诚实的人。

记得我考上中专那年,母亲很高兴,为我买来新棉布。她还像往常那样,浆洗,晾干,放在捶布石上捶打,跪在竹席上为我缝制新棉被和新棉袄。母亲说,这床棉被和这件棉袄,里子是最好的棉布,面子是最好的丝绸,中间装的是最好的棉花,要知道珍惜。看到母亲弯腰弓背在席子上一针一线精心穿引,无限酸楚涌上我心头,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啊!我很清楚,为我置办这些行头,母亲已经倾其所有了,棉花和丝绸还是赊来的。中专毕业离校时,我觉得带着那床棉被是个累赘,就送人了。参加工作的那年冬季,我到县委党校培训,结业时,又觉得带着那件棉袄是个负担,便寄放在班主任家里,从此再也没有取回。

 那时我初入社会,盲目追求物质享受,迷失了自己。岂不知,一切的烦恼和苦闷随之而来,精神恍惚,意志消沉。有次回家,母亲坐在我身旁,发现了我的异样。她问起了那床棉被和那件棉袄,我支支吾吾无言以对。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儿呀!要想做事,先学做人,将来不论官做多大,钱挣多少,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不能忘记根本啊!”听了母亲的教诲,我幡然醒悟。后来的人生,我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把做人当作人生的头等大事,身体力行。现在虽然看不见捶布石了,母亲也早已离开人世,但在我的心目中,捶布石依然存在,母亲依然活着。母亲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眼前,母亲的谆谆教诲始终萦绕耳际,我时刻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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