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讲:“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干婆用几瓢大米救活的”。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我出生于1967年,正赶上那个饥饿的年代,饥饿的原因是缺少粮食。加之我家又是村上有名的缺粮户,每次分到的粮食实在少得可怜。
由于粮食有限,吃糠咽菜的母亲没有奶水,我被饿得皮包骨头,细长的脖子撑不住脑袋,头搭在肩上,奄奄一息,村上人见了都说:“这孩子怕是难得养活。”
那天干婆来到我家,干婆是母亲的干娘,视母亲如亲生女儿。看到我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干婆说,孩子没有奶吃,是不是可以喂饭?母亲说,太小了,粗糠粗菜咽不下去。干婆出去打个转身旋即又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葫芦瓢,瓢里变戏法地装满大米。母亲熬了一碗稀粥端到我的面前,没想到我闻到饭香猛然挺起头来,双目圆睁,张开嘴巴去吞那碗,把母亲和干婆委实吓了一跳。吃完那碗生命之粥,我还要吃,干婆说,孩子饥饿太久了,一次不能吃得太多,需要慢慢添加食量,逐步会好起来的。那瓢大米吃完了,干婆又送给母亲一瓢,以后就那样一瓢又一瓢地相送,直到我也能和大人一样吃糠咽菜为止。
干婆是位命如黄连一样的苦命人,干爷是个国民党军官,新中国成立前夕随军去了台湾。后来干婆又找了一个干爷,但却英年早逝,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尽管如此,干婆家里有钱,生活也不错。后来,那个当过国民党军官的干爷回来探亲,干婆把他领到我家,远亲不如近邻,他问了一些情况后,塞给母亲一百美元钱,让买些粮食补补我的身子,我清楚记得那是一张美钞。
考上吕河区双井中学,我的饭量大增,每天除了读书就是饥饿。饥饿像魔鬼一样天天向我袭来,又像瘟神一样驱赶不走,但在恶魔和瘟神向我走来的时候,读书的正能量驱邪一样赶走了饥饿带来的一切不适和不快。一觉醒来,虽然饥饿,但家中给我带的干粮不是酸菜就是干红苕片子,吃的人泛酸干呕,五味杂陈。有天晚上,可能是星期五,三姨来了,悄悄地塞给母亲一个葫芦瓢,瓢中装满瓷瓷实实一瓢雪白的麦面。三姨说,给娃做些白面馍馍当干粮吧,娃瘦得不成样子了。以后隔三差五,三姨就会偷偷前来我家,送给母亲一些细粮给我做干粮。
那时节,我家日子过得很苦,很少见到细粮。因为父亲有病,姊妹四人都在上学,只有母亲上工做活,且只能算作半个劳力,挣的工分很少,自然分不到多少粮食。假如童年没有干婆施救,我也许早已夭折,假如中学时代没有三姨呵护,我也不会健康成长。虽然后来土地到户,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仍视粮食如生命,热爱粮食,珍惜粮食,从不浪费一粒粮食,有时饭粒撒在桌上,也要一粒一粒地捡起吃下。同时我也时常告诫妻子和孩子要爱惜粮食,以至于一家人至今仍形成了节衣缩食的良好习惯和光荣传统。
前些年形成一股吃喝风,人们都爱耍牌子,撑面子,饭菜上的越多越好,烟酒档次越高他越好,与我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所好的是现在反对奢靡之风,真是天大的好事。成由勤俭败由奢,古往今来,凡是勤俭的家庭都会富有,国家也是一样,崇尚节俭的国家定会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