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的诱惑

虽然夏季炎热，但丰盛的时令果蔬却能带给人们清凉。

在我们陕南，夏天成熟的瓜果有枇杷、桃子、杏子、李子、青梅、葡萄、黄瓜、西瓜、甜瓜、南瓜、苦瓜、笋瓜、滚瓜、丝瓜、地瓜等等；生长于夏季的蔬菜也很多，比如：白菜、茄子、豇豆、刀豆、四季豆、辣椒、西红柿等等，真是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我所居住的烟草公司家属楼，人们热爱劳动，他们在楼顶有限的空间里，修建花园，添置花盆，栽种花草，精心管护。尤其是在夏天，还会种上韭菜、葱苗、圣女果、南瓜、茄子、丝瓜、黄瓜等各种蔬菜。每到晚上气温回凉，邻居们就会上到楼顶，浇花浇菜，相互交流。还有小曹家的娜娜（宠物狗），摇着尾巴，与我互动亲昵。

我天生喜爱田野，喜爱自然，喜爱花草。自从有了楼顶花园，我的心情天天愉悦。每天清晨跑步回来，我总会先上楼顶，去看那些心爱的花草和蔬菜；在室内坐久了，我会经常走上楼顶，东转转，西看看；最惬意的是夏季到楼顶乘凉，冬季上楼顶晒太阳。每当有了新发现，比如哪些花草和蔬菜，有的发芽了，有的开花了，有的结果了，有的长高了，有的变粗了，有的分蘖了，我就会异常激动，深深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美好的希望！

这天下午，我又上到楼顶，无意间发现架上绿叶丛中并排悬挂着两个大黄瓜，绿得可爱，嫩得诱人。我急忙掏出手机，对准黄瓜连拍几张。正好遇见花园的主人余叔上楼，他凑近手机翻看，连连称赞：“拍得好！拍得好！真是太漂亮了！”随后，他让我把照片转发给他，说要保存欣赏。第二天，我外出办事回来，妻子给我拿来两条黄瓜。我说这不就是楼顶那两个黄瓜吗？你咋给人家摘了？妻子说，是人家专门摘下来送给你的，说你喜欢。

说我喜欢黄瓜，还真是没错。记得童年时，老屋后面有条小河，河边有几十亩的良田，夏季种的是稻子和黄瓜。那片黄瓜地，紧靠岩边的堰渠，地里搭建了一个草棚，棚子里用木棍支起一张床铺，上面铺有稻草，稻草的上面铺着凉席，那是晚上看黄瓜的人睡觉的地方。

每次我到河里取水，或者赶牛饮水，总是被那些水嫩嫩的大黄瓜吸引着，馋涎欲滴，很想顺手牵羊摘它几个解渴。可是，那个看黄瓜的老爷爷一直在黄瓜地里转悠，根本下不了手。那时还是大集体，那稻田是集体的，那黄瓜也是集体的，那老爷爷也是集体安排他看黄瓜的。他太负责了，白天在黄瓜地里施肥、锄草、浇水、管理，夜晚睡在草棚里守护，一刻也不愿离去。

经不起黄瓜的诱惑，白天没机会，那就晚上去。月亮挂在半空，稻田里的蛙鸣，黄瓜架下的投影，还有小河里的流水声，陪伴着家乡的夜空，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安详和寂静。我蹑手蹑脚来到河边，趴在河沿，仔细观看。只见那些竹棍支撑的架子，一个紧挨一个，横平竖直，插满稻田；架上的黄瓜藤蔓，枝叶繁茂，缠缠绕绕；藤上垂下的黄瓜，好像在那里表演似的，一排排，一行行，随风摇曳，月影婆娑。我就卧在河岸等待时机，看看四下无人，草棚也无声息，壮了壮胆，摸进田边。抬头猛然看见草棚那边闪动着火星，忽明忽暗，吓了一跳。我清楚了，那是老爷爷的火绳。那个年代，火柴叫洋火，是奢侈品，打火机更不应说了，农村人压根就没见过。那些抽烟的人，在包谷成熟季节，取下包谷胡子（玉米须），搓成长长的绳子，当作火种使用。那种火绳，点燃之后，开始慢慢燃烧，非常耐久，中途不会熄灭。那些农人，出门都会带着一根点燃的火绳，劳动时，将其放在地头，或者田间；歇火时，拿起火绳，吹掉燃过的灰烬，用明火点燃自己的烟斗，开始吸烟。发现了火绳，说明老爷爷人在草棚里，我心虚了，于是退出黄瓜地，悄悄地走了。

后来我发现老爷爷每天晚上要回家吃饭和洗澡，临走时都会带上那根火绳，估计人不在留下火绳不安全，或许是老爷爷饭后也要抽烟。

有天晚饭时间，趁老爷爷不在草棚，我去秧田湾偷了黄瓜，一口气摘了三条，左手拿一条，右手拿两条。正往回走，还没有走出黄瓜地，老爷爷来了，把我逮个正着。我像泄了气的皮球，耸拉着脑袋，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老爷爷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而是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偷东西可不好！想吃了给我说声，给你两条，以后再也不许偷了！”我担心老爷爷会告诉父亲，因为父亲脾气暴躁，打人没有轻重，我害怕挨打。好像老爷爷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我不会告诉你爸的，这几条黄瓜你拿到河边洗净，吃完了再回去，记住以后做事要光明正大，再也不能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了！”

那晚回家后，我一直都在忏悔，夜深了，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内心始终经受着一种煎熬。

时隔这么多年，我还依稀记得家乡的秧田湾，还有秧田湾里的黄瓜地，以及老爷爷的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