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初夏某天,我们去看文星塔。从旬阳县城出发,过汉江大桥,左转沿江南路东下,再右转顺小磨沟上山。行至半山腰有个转弯处,车上不去了,我们改为步行登山。
沟越来越狭,路越走越窄,林越来越密,树越来越大,山道两旁多为青桐树,树干笔直高挺,树皮颜色青青,树叶肥大如扇,甚是好看。这里山大沟深,人烟稀少。终于发现有户人家,我们叩门问路,屋里走出农家妇女,嘴里咿咿呀呀,右手指向房后,走在前边引路。我们以为经过房后的山坡可以上山,不料她将我们引向房顶。
我们看到了正在房顶晾晒油菜的老农,头戴草帽,脚穿解放鞋,身上的粗布衣裤,均已破旧,牙齿也脱落的没剩几颗了,这应该是三十多年前山里人的着装呀!可见他家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只见他一边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边指引上山的路径,并再三叮咛我们路上小心,不要走岔了。
沿着老农所指的方向,我们继续上山。走着,走着,我们又不知道如何行走了。因为这条小路延伸到沟下去了,距离山峰越来越远。如果往山上攀登,似乎又没有路了。同行的小赵看到沟边有房,前去询问,结果无功而返,说那是弃置不用的空房,没有人居住了。正在我们左右为难之际,听见了山下的说话声,原来老农担心我们迷路,赶来为我们带路了。
他拿着一根木棍,走在我们前面,边走边清除路障。闲谈中,我们得知这人姓杜,六十九岁,爱人语言障碍,但耳朵不聋,孩子外出务工去了。老杜带着我们所走的这条山路,根本看不清有路,只见杂草丛生,荆棘缠绕,难以穿行。我们只有弯腰弓背,手脚并用,既要小心脚下踩空,又要注意衣服被刺挂住,还要手把藤条攀岩登高。尽管行走缓慢,处处留心,但还是常常被荆棘拉扯挽留,被野疼藤拦住去路,手忙脚乱,浑身冒汗。老杜这时显得矫健而且神勇,手上那只木棍上下翻飞,噼里啪啦直响,那些横栏的树枝,挡路的刺头,在他面前不得不低头让路。他一边在前开路,一边拉着我们行走,步伐轻盈,敏捷如猿。
我们问他,这条路好像好久没人走过。老杜说,山上有土地和草场,过去人们要上山种地和放牛,路还好走,后来沟里人家都搬走了,不种地了,也不放牛了,路就荒了。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翻过山梁,眼前出现了大片谷地,地里长满野蒿和杂草。老杜说,穿过这片荒地,爬上对面的山峰,就到文星塔了,路不远,也没有岔道,他要返回家里干活,于是我们在此分手告别。
我们按照老杜介绍的路线上山,走不多久又辨别不清方向了,一会儿向这边穿梭,一会儿向那边奔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听到山下林子里的嚷嚷声,我问谁在唱歌?小石说,好像有人在山下喊叫。于是我们站在那里等候,发现老杜跑得飞快,赶上了我们。他说,看到我们走错了,又折了回来。他在前面带路,我们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功夫到了山顶,文星塔就呈现在我们眼前了。
据清光绪本《洵阳县志》载:县城南旗杆山文星塔建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六面五级,通高9.5米。建塔尊崇文曲、魁星二神,其意明显是盼望洵阳文化昌盛,多出几个进士、举人。我们在塔身四周参观,拍照留念,老杜则坐在塔下的石阶上,用衣袖搽拭汉水,满脸堆笑,望着我们,那种憨厚的样子着实可爱。歇了一会儿,老杜说他要回去干活,先走一步,让我们再玩会儿。分别时,老杜极不放心,反复告诉我们下山有条近路,从塔下荒地直接下去,可以通到公路。
望着老杜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多好的山里人呀!他的心灵是那么地纯净,仿佛山里的森林和空气一样,一尘不染,清新自然。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没有防备,没有虚伪,没有欺骗,没有负担,无需多少语言,心里感觉坦然。在他举手投足间,那种真诚、淳朴、善良的品质,就像清澈的山泉缓缓流向我们的心田。老杜非常渺小,渺小得像山里的一株小草,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人性中最高尚最美好的东西,渗入我们的身体,给人以激励和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