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倘若我没有那么杞人忧天。
第一天,暴晒在34度高温下,怨透了天气的毒辣;第二天,扬沙漫天,狂风加夹细沙肆意抽打,隔着厚厚的玻璃,呼吸和聆听外面的花香与鸟鸣;第三天寅时,忽然普降立夏的第一场小雨,让人欣喜不已。
兴许是过了百花妖娆的季节,清晨徒步这条小道的人日益稀少。一番较量过后,桃树上已是硕果累累,纵使形态和大小各异,已经没有了花开时的千姿百势,它点缀枝头的样子更加迷人。时间沉淀下来的总是最好的,经历了风雨,经受了考验。
我想要寻找一种树,一种可以散发着甜兮兮,美滋滋花香的树。从初步踏入小路,就已经弱弱闻到,一定是轻风摇动着蒲扇,尽管不是近在眼前,一定距离不远。我确认自己,不为证实嗅觉的灵敏,或只是满足一种好奇,一定是内心最脆弱的情感受到了触碰。
小叶片上的银光粉,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清高的光,她如此渴望美丽,不惜涂抹厚厚的胭脂。那像极了小喇叭,又神似桂花的黄色小花,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串串、一簇簇、一团团。只是小花,黄色的小花儿,朵朵素净,桂花的香,茉莉的香,原本却是沙枣花的芳香。如果不是她有意显摆和招摇,如果你不是走近了停下来仔细查看,很难捕捉到她娇小的躯体。光是树下微微呼吸,她的芳香便足够让人沉醉久久。
第一次发现这种奇香,深深的迷恋至今。曾经我将花香塞满寒舍,想要留住美丽姑娘的芳心,奈何姑娘是牡丹,习惯了仰着头,要如何放下高贵的身价俯视一看。她身上的香水味,远远的掩盖了竖立在墙角的,那一大枝沙枣花,浓烈得有点辣眼,有些刺鼻。姑娘离开了,带着满屋的香水味,和昔日爱人的眷恋。沙枣花却依旧绽放正浓,年复一年每逢五月。转瞬即逝的数载年里,远嫁的姑娘,会不会因为偶尔嗅到沙枣花香的味道,想起那个英俊又满脸忧伤的少年,而感动得潸然泪下。
我抬头仰视,淘气的阳光硬是挤穿沙枣树叶的拦截,调皮的恍惚着我的视线,我匆忙举手遮挡,还是被刺得淌下泪水。终究还是过了肆无忌惮的年纪,就再也不能胆大妄为,做有破坏风情的行为。我最大努力踮着脚尖,撑着脖子,伸着鼻子嗅着高悬头顶的一簇簇枣花,只恨个头不能再高点,哪怕是脖子再长点,或鼻子再尖点,不予理睬的时候,它又耷拉在头顶,来回蹭着我的毛发。曾经一起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在树上上蹿下跳,在悬崖边上攀爬的少年,已是不惑之年,说好的只是再见,却再也未能谋一面。如果允许,我想我依旧可以爬得很高,直至巅峰。所谓立规矩,对现代孩子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我问一旁的孩子要不要折一枝花开,有怂恿的意思,也有想将香味带回家的冲动。他不仅没有折,也杜绝我去折,还说教了我,有些措手不及的惭愧。
说到底,还是我们的童年更多彩。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框着我。每天以各种花草、树木和昆虫为伴,没人说花不可以摘,草不可以踩,树不可以爬,崖不可以攀,虫不可以捉,鸟蛋不可以掏。无人管教,有着无尽的自由和快乐,去憧憬、去向往、去刻画所谓的美好未来。只要你能摸着黑回家,没有人关心你白天都经历了什么,你从树上跌落,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晕头眼花,滚动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擦拭眼角的泪水和鼻孔渗出的血。
漫山遍地的野花,多的数都数不过来,编织五颜六色的花绳盘在头上,缠绕脖颈,提溜在手心。牛羊在坡上悠闲得啃着草,放牧的人,挑一块周围被树木覆盖,青草茂盛的平地儿,平躺着脸上扣个草帽,无趣的嘴里含一根冰草。微风吹着口哨的声音,惊扰周围生灵蠕动的声音,被逗乐的树木颤抖着身躯,发着沙沙的笑声,蝈蝈声、蛐蛐声、唧唧声、呱呱声、啾啾声、咩咩声、哞哞声、咕咕声、汪汪声……源于自然的声音,汇成一曲生动、美妙的交响曲,震彻整个山谷。不知什么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却已是夕阳西下,像一条缥缈的纱巾,沿着山头缭绕半圈。饮烟袅袅,一定是饭香,惊扰了脚下酣睡的村庄,从田间回到家的母亲,迫不及待拥抱嗷嗷待哺的幼子,撩起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孩子将头埋进娘怀里的样子真美;老黄牛一路小跑,哞哞的呼唤着细声细语的小牛犊;母羊们蜂拥而至圈里,咩咩的寻找嗲声嗲气的小羊羔,多么美好的画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凭借想象永远无法体会。源于自然的生灵不需要培育、灌溉和呵护,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树一木,一花一草,生长得如此惬意,任意流淌,随意伸展的样子招人迷恋。
期待一种果实,从春天守望着它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成熟。心生愿望,所以善良,一场风雨过后,心疼得捡起飘零地上的片片花瓣,捧在手掌心轻轻嗅闻它身体的余香,心中不由默默怜悯,抬头望着沙枣树残留稀疏的花朵,欣慰了许多。当你操碎了心,感觉快跑断了腿,发现绿绿的果实,转换了颜色,黄里透着淡淡的丝丝红晕,它成熟了,似乎一夜之间,多么的神奇和美妙的一件事儿。
放一大把在嘴里咀嚼,酸酸的、甘甜的、沙沙的,用舌头搅动吐出一个一个的核儿,果肉在舌尖传输喜悦丰收的滋味。奔跑着,欢笑着,沙枣塞满所有的兜,它调皮的挤穿口袋的破洞,沿着来时路,跌落一道扫,固执的小孩儿,又沿途捡了回去。
……
我只是摘了几朵小花放在手心,却将整棵沙枣树的芳香,带回了家,封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