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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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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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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推子

老推子

老四不喜欢理发。

不是因为他喜欢留长头发,而是后脑勺长得不平整,没人能理得出,他满意的发型来。

推完头,他红着眼圈,黑着脸,嘴里骂骂咧咧冲出院门,躲在麦草垛后面拳打脚踢一通发泄。这种方式以示对父亲的反抗,和对新发型的不满。

当我终于可以留长发,而不再承受老推子,带给我的绞痛,感觉自己是幸福的。看到老三、老四轮个儿被父亲按在椅子上,老推子来回在头上游走,他俩便龇牙咧嘴,我是太能理解那份疼痛了。父亲有一把老掉牙的推子,理着理着就会咬住一绺头发不放,而父亲不知道是装作没看到,还是真没看见,继续推,那绺头发就跟着推子继续拔,拔得生疼,疼得眼泪直淌。

想起那个长虱子的年代,还是颇有怀念。我侧着头,枕在母亲的膝盖,她从里到外,从发根到发稍,从虱子到虮子,一绺一绺头发翻找,再将它夹在两个大拇指中间猛劲儿一挤,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了溅起针点大小的血迹。再盛来半碗浆水,往里滴点清油,用篦子沾着浆水,从发根到发稍往下撸,一遍又一遍,感觉整张头皮都要被揭下来。每次被母亲用篦子撸完,我的头皮都要肿上好几天。父亲见状,二话没说就给推光了,反正年纪小,没人,也不怕被人笑话。

父亲的老推子有些年头,打我记事起它便存在。伯伯、叔叔和父亲,每次头发和胡子长到一定程度,必须要理的时候,就给胡家湾的二姑夫捎去口信。他会择日,专挑好天气风尘仆仆人赶来,二姑夫牵着毛驴儿,毛驴儿拖着二姑。

吃过推子苦头的孩子,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逃跑了。剩下的会被堵在奶奶家的院子里,从里面插上门销,我尝试过逃跑,还是被父亲揪了回去。第一个勇敢站出来理发的,得到了长辈们的无尽赞赏。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上椅子,脖子系上围裙。二姑夫两腿叉开,膝盖微曲,左手扣住我的头让人动弹不得,右手握着推子。伴随“咔嚓、咔嚓”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小命就攥在他的手里,尽管老推子拔头发,疼得人直吸溜,还是强忍着不会大声喊出来。看着一撮一撮的头发抖落脚下,我并不关心头会被推成什么样儿,只盼着快点结束。二姑夫人绕着椅子慢步一圈,时髦的“锅盖儿”发型也就基本定性了。长辈们推完头,还需用刮胡刀再刮上一遍,直到头皮光溜得跟打了蜡一样锃亮。奶奶将地上的头发扫成堆,再揉成一团一团,把它们塞进两堵墙之间的缝隙里,等到冬天烧炉子的时候,用来筑炉灶。

二姑夫因故去世,就再也没有人能替他为父亲他们推头了。从那时起,父亲开始学着自己推,他找来一长溜镜子,对着穿衣镜上的镜子,推去后脑勺的残发;学着给家里的几个孩子推,尽管推出来的头发丫丫叉叉,很不起眼,甚至有点丑陋,却从来没有人敢告诉他。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一直都在努力做到最好。

如今父亲用上了电动推,老推子便搁置在穿衣柜的一角,盒子上落着厚厚的尘灰。老四进城后,来来回回更换过许多家理发店,每回都挑选店里最拿手的理发师,只为挽回后脑勺那点微弱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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