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你,先听到了我的脚步。
轻轻开启一道缝儿,只是一个小脑袋,能够探出的宽度。
你仰起头,好奇地望着我,仅仅只是一瞬。转身踉踉跄跄,大步流星跑着,躲进屋,丢掉了一只鞋子。我抻开双臂,停留半空,忘记了要怎么收回。
我拾起鞋子,跟你进屋,却不敢唤你的名字,生怕吓着你,只是静静的望着,你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老人的怀里,却用余光偷瞄我的存在,一定希望我尽快离开吧。你对我来讲,熟悉得像我的影子,我对你,大概只有陌生吧,我以不速之客的身份,无意惊扰你的平静。
我没能忘记,初次送你,回到这里的点点滴滴。你稚嫩的双手,滑过我的脸颊,一定也有太多的不舍,泣哭着喃喃细语,一定也有千言万语。我哄你渐渐睡去,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哭泣着,被抱着,从我的怀中抽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纵身跳下车,决然带你离去。你在睡意中抽泣,我的心瓦碎了一地,亲吻着你的额头,我内疚得不能自己。
那天下着小雨,我蜷缩在,缓缓驶离车站的,客车的位子上,哭得一塌糊涂。泪水淹没了我的胸腔,冲击着心脏,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绞痛,任由它冲刷我满腹的愧疚,无以言说的心痛和无奈。
你的年纪,不管是谁,只要给口奶,都能成为娘,而我的心里,你是唯一。都说女人有几个孩子,心就掰开了几瓣,活得没有了自己。开始我不信,因为我没有掰开的理由,后来我信了,因为有了你。我所有的担心,略显多余,我那么希望,又多么不想,你在短暂的时间里,适应新的环境,和周围陌生的人群。你适应陌生环境的能力,迅速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像一把利剑戳得我心口疼。
你用三四天时间,学会适应环境的本领,却要我花上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去试图弥补对你所有的亏欠。我伸出手,只是想摸摸你,那愈发变得黝黑小脸儿,你匆忙躲避的模样,像极了我留下你,含着泪,扭过头不去看你时的样子。你用小手拍打着,我僵持空中的热情,冷漠席卷得我肝肠寸断。我又无法,甚至没有任何理由,怪罪于谁。尽管你沉默着,你一句话都不说,哦,我差点儿忽略了,你还不到开口说话的年纪,可为什么,我透过你的眼睛,却读懂你幼小心灵中深深埋怨,你一定从内心怨极了我,一定是。
烙在你身上的那块疤,像一块心病搁在我的心上,尽管已经痊愈,却失去了原有的表皮,光是看着,我能体会你承受的痛。你有多痛,我的心就有多疼,如果成长,一定需要代价,我愿倾我所有,换取你一生无恙。
你背对着我,虽然年幼,可影子高大得,我无法触摸。我借着夜色端详你,一切还是落地哇哇泣哭时的样子,又都不是从前的情景。我想揽你入怀,就跟小时候一样,嗅闻你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你的体温,还有呼吸时的气息,你敏感的神经,警觉得,我也只有默默地,远远地凝视。你渐渐睡去,平静地听不到丝丝呼吸,我却失眠得千头万绪。我以为,见到你,只有见了你,我方可睡去,本是我积思成疾,见或不见你,都一样无法让我安然着入睡。
你接过我手中的食物,放到别人手里,我却成了最陌生的那一位。我本是不速之客,将你安放这里,待你完全适应了陌生的一切,又来惊扰你,本是我不该。我要如何安放,因你的离开,使得自己这颗飘零不定的灵魂,以为见到你,是种安慰,不曾想,更多的只是内心的无限感慨。不能因我,让你欢声笑语,就算哭泣着,听听你稚嫩的声音,心里也是暖的。我强抢着,抱你在怀里,你扑腾着,翻滚下我的手臂,差点掉在了地上,头皮瞬时发麻,心扑通着快要蹦了出来。
我责怪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一定要你接纳我。既然不能带你走,留下你,平安着,健康着,快乐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倘若我有更好的选择,能够更好的解决,距离所带给你我的困扰,不再是进退两难的境界。
老人看穿了我心思,安慰着说,你年纪还小,长大点,懂事就好了。我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纵使我有千言万说,要如何说,才能倾我内心所有。好像,无论我怎么样说,都讨不回,你烂漫无比的欢声,天真无邪的笑语,我能听到的,只有你心里哀怨。
我距离你这么近,却感觉那么远,我与你,仅存的那点温暖,只有在梦里方能重温,这让我悲催地泣哭着,却流不出泪,哽咽着,却发不出声儿,只是心里拧巴着,一会儿一会儿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