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核桃树

从我懂得记事开始，老家门前就长有一棵老核桃树。它高大巍峨，默默守护，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陪伴我度过了六年的美好童年时光。

吹面不寒杨柳风。当春姑娘姗姗到来时，山上的草儿悄悄长出了嫩芽，河里的水开始淙淙流淌，岸边的柳树仿佛一夜间垂下数不清绿得可爱的枝条儿，好多不知名的野花儿也毫不示弱地露出了甜美的笑颜。当周围万物欣欣然睁开眼，并竞相生长的时候，老核桃树却最沉得住气，依然不动声色地矗立在老家门前，树躯高大挺拔，枝条不青不白。当一场春雨浇透干涸的关中平原，湿润的空气中传来阵阵泥土的清香时，在一个不经意的早上，我惊奇的发现，老核桃树的每一个枝条上都长出了豆粒大小呈三角形的叶芽儿，黄黄的，嫩嫩的，略显青色，上面沾着好多露珠儿。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看起来十分可爱。等到第二天，它的叶子就有大拇指大小了。一周过后，它更是见风就长，枝叶参差遮挡，很快在树下形成了一大片树荫。中午时分，好多鸟儿竞相飞来，在枝叶间跳跃歌唱，热闹极了。大概就是清明前后的某一天，爷爷会变戏法似的地拿出一根粽绳，在核桃树上缠绕打结，做出一个简易秋千来。他小心翼翼地扶我上去，然后轻轻的在背后推我荡上去，又笑眯眯地等待我落下来......

六月飞火。夏天是最难熬的，到处热浪滚滚。老家门前的池塘里的水快要干涸了，青蛙热得中午也在呱呱叫。村子里的土狗吐着血红的舌头，嘴里不停地哈气，腿脚却闲不住地四处奔波，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十分感谢我的核桃树伙伴，它有无数巴掌大小圆圆的枝叶，把头顶上炙热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阵阵微微吹来，核桃树下还能感觉到些许的凉意。一大早，我就把自己隐藏在浓密的老核桃树枝叶间，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树下的人来狗往。对于来此纳凉或找食的土狗，我要么从天而降的一声大吼，要么把尚未成熟的青核桃当飞镖扔，吓得狗儿尾巴夹在裆间，狼狈逃窜而去。而田间劳动归来的爷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先知先觉的本领真是了得。还没等我袭击他，他头不抬，就直接喊出我的乳名：“蛋蛋，你成猴精了，赶紧下来吃饭！”说完，他经常会掏出一把酸枣、一只香喷喷的土甜瓜...有一次，他还给我抓了一只土松鼠让我玩，叮咛我玩半天放了它，千万不要伤害它。夜风习习，我和爷爷睡在核桃树下，在他老掉牙的民间故事声中，我甜甜睡去.....

老家秋天来的特别早，风里飘来阵阵瓜果的香味儿。核桃树长得更加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无数乒乓球大小的核桃在枝叶间躲躲藏藏，吸引得孩子们经常大风中光顾树下，期盼得到意外的收获。白露过后，就是核桃成熟采摘的最佳时候。当我挨家挨户通知乡邻来我家吃核桃的时候，爷爷早已经爬上树，开始用长竹竿敲核桃了。噼里啪啦的核桃雨过后，地面上到处都是滚动的核桃，有带皮的，有光核桃，也有摔碎露出核桃仁的。大家一边嘻嘻哈哈抢着吃，一边议论着当年的好年景。爷爷年轻时候就是村子里的爬树能手，他能爬到核桃树的最高处，但他每年都不把所有的核桃收完，总会在树梢上留下一些核桃来。那时，我还小，我对爷爷的做法大惑不解。爷爷说，树有灵性，它懂得鸟儿，知道冬天鸟儿的难处，所以它希望留一点食物帮助鸟儿过冬......它是鸟儿的根。这是我最早接受到的关于维护生态平衡的最朴素无华的理念，至今对爷爷的高尚品质钦佩不已。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核桃树就像爷爷一样走进了人生的暮秋。它的主躯干就像爷爷饱经风霜的脸，变得斑斑驳驳，到处裂痕，树叶树枝也开始发黑发黄，并迅速凋零掉落。每天，爷爷用扫帚扫落叶，拾枯枝，收集堆放在院子里。寒冬腊月，当大雪飘零、北方气温降骤降的时候，爷爷开始用它们烧炕取暖。而我，则缠着爷爷到核桃树下堆雪人，打雪仗，或者去捕鸟。在所有鸟当中，麻雀最笨，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我在雪地里撒一把高粱粒，用小棍支撑住筛萝一端。呆头呆脑的麻雀忍不住诱惑，吃着吃着，碰倒了小棍，身陷囹圄，沦落成为我的手中玩物。捕鸟的过程是漫长的，也是最新鲜刺激的，是留给我童年最快乐无忧的记忆。

我六岁多的时候，疼我爱我的爷爷因病去世，爸爸开始接我到县城读小学。从此，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老家，离开了陪伴我多年的核桃树伙伴。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我常常梦见爷爷，我和他一起在老核桃树下快乐地嬉闹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