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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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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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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荽菜

 刘宗锋

芫荽菜,俗名香菜,长在北方农村,是厨房里最负盛名的菜种之一,特别是西北地方美食—— 西安羊肉泡馍,最离不开它。

一大老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中,掰碎的锅盔牙子,肥瘦相间的羊肉块儿,滴几滴红艳艳的辣子油,最后抓一把芫荽叶,红的红,绿的绿,浓浓的的芫荽菜香味儿很好地遮住了羊肉的膻味儿,看起来诱人,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令人回味无穷。

芫荽菜因为产量小,所以价格昂贵。特别是在冬季,春节来临之际,一场大雪飘来,交通封锁,芫荽菜的价格见日就涨,最高时候一斤可以卖到五十元钱。老父亲就开始念叨,名菜价贵,怪不得人家菜贩子啊!一边说,一边在老家后院菜地里撒种着什么!……

一场春雨过后,我欣喜地看到菜地里长出一地的绿芽儿。再过几天,绿芽儿慢慢地长大,结出了三四个分叉分瓣的嫩叶,矮墩墩,看起来特有精神。父亲说,这就是芫荽菜。它有灵气,不偷懒,只要有雨水,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是庄稼人最爱侍弄的东西。

此后,我边常常去后院菜地。一方面是为了看芫荽的生长过程,另一方面想看父亲如何作务菜地。父亲是一个勤劳的人,他一辈子当农民,干了一辈子的地里活,从来没有偷懒,从来不会耍奸溜滑。庄稼就如同他的孩子,他真心实意地对待。清早起来锄地,正午施肥,下午挑水浇地。他干活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地里的幼苗,连雨天他捉芫荽菜叶上的虫子,都给我感觉像童年时期找我头上的虱子,耐心而又仔细,不慌不忙,充满虔诚。

芫荽是懂得回报父亲的。随着一场透雨,几声布谷鸟叫,芫荽菜就疯了似的长个子,不久后院菜地就绿油油,充满了无限生机。父亲站在菜地头,嘴里的闲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眼神无数次掠过密匝匝生长的芫荽菜,好像他们就是他的众多的孩子,手中的镰刀好久都没有落下来。直到厨房里做饭的母亲一声吆喝传来,“锅里水开了,你菜还没有来!”父亲才蔫蔫地极不情愿地弯下腰,割出了他亲手种出的今夏第一茬芫荽菜……

除了羊肉泡馍中做调味菜外,在老家农村,芫荽菜还有好多种吃法。最典型的就是和面条混煮吃,简单快捷,省时省力,是上班族的最佳菜品。把芫荽菜捣碎,然后和面,做成菜疙瘩或者菜团,人们可以蘸着调料水吃。刚蒸出来的菜团子,本身十分劲道爽口,再加上芫荽清香扑鼻,蒜泥微辣蜇口,往往刺激得人们胃口大开,不由得想继续吃下去。

父亲说,上世纪六十年代,芫荽菜曾救过全家人的命,所以他和芫荽菜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那一年,尽管全村小麦歉收,但生产队的芫荽却长势良好。有一天,爷爷在地里干活时,突然一头倒下,昏迷不醒……看着爷爷菜青色的脸颊,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那是饿晕了……当天,十三岁的父亲就抹着眼泪离开了校园,从此加入了村人偷生产队芫荽菜的大军。那看菜人是个狠角色,他的牛皮鞭抽得又快又准,鞭鞭见血,让父亲又恨又怕,他的左耳朵至今有个豁口……

每年的芫荽菜割过一茬又一茬,除了自家吃,父亲还把菜经常送给邻居家。若还有剩余,他就挑到镇上街道去卖。卖菜的钱除了买油盐酱醋,补贴家用之外,好多次都是直接送镇中学里,让我做生活费用。父亲来学校时,手里提着黑不溜秋的一根扁担,腰际系着麻绳,找不到我时,就喊破嗓子叫我的乳名,惹得学生哄堂大笑。少年时期的我,不懂得珍惜父亲的爱,见到父亲这般地不顾形象,我就有点儿生气,常常在见他的那一刻,不给他好脸色,甚至还赌气说过不要他的芫荽菜钱……父亲尴尬地站在校园里,半天嗫嚅着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的学业在继续,花费也越来越多。父亲芫荽菜地面积也越来越大,连山坳里的荒地也被他开垦,种上了芫荽菜。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差,后背像罗圈一样难看。他始终坚持每周一次给我送生活费,但是不再在校园里大喊大叫,而是静静地在窗外等着我下课。有一年,天下大雪,班主任看见教室外面有个人状雪柱,感到非常惊奇。最近一看,原来是一个驼背老人,他竟是我的父亲。那是我平生看到最难忘的一张脸。由于天太冷,父亲站在教室外边,不停地搓手呵气取暖,脸上眉毛上都有了霜,整个人成了雪人。我的眼里一热,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从此,我学习上更加刻苦,成绩也突飞猛进,高中毕业考上了南方某高校……

等到我参加工作,并且在城里安家时,父亲已七十多岁,看上去已经很老了。但是,他依然忙碌在老家院后的菜地。在某一个午后猛然想不到时候,父亲会步行来县城,会突然敲门,给我怀里塞一捆各式各样的青菜,包括他那绿油油的芫荽菜,说这是他亲手种的,没有打任何农药,是最放心安全的绿色无公害蔬菜,你们记得给娃们做着吃……永远不要买市场上的菜,价钱高不说,关键是不安全……说完,他也不进门,从来没喝过一口水,扭头就踏上回家的路。

看着父亲一步一步蹒跚离去的身影,想起他一辈子的艰辛,以及带给儿女满满的爱意,却不求我点滴回报,我又一次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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