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记

多少年了，阿拉善的秋天就没这么下过。巡路的时候，和我一块坐在越野车后面的同事对我低语，她怕说话的声音太高，影响了前面专心致志突破迷雾的司机。雨水淋漓酣畅地拍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或许是前行的速度带来了力度，雨声听起来比昨天夜里把人惊醒的声音更大。雨刷器保持着节奏艰难地拨开雨滴，很快前方又被雨水模糊，坐在驾驶位上的同事左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我看见他又调快了雨刷器的速度。

我们在浓重的雾气里穿行，车上除了四个人，还有一摞红色的锥桶，20个，另外的几组也是这样的配置。早上大家还没有在办公室碰头就直接钻进了已经安排好的车里，不知道他们车上有吃的没，我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榨菜，撕开小口，微微的咸味稍稍压住晕车的感觉。中午之前能回去吗？我想。

车里开得极大的空调也无法驱散早秋降水后的寒冷，我搓了搓冲锋衣的面料，嘿，还好有点防雨的功能。刚才下车搬开被冲到路中央的石块，双手没办法拿伞，几分钟的工夫就和雨水来了一个无死角的亲密接触。上车之后这外套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叹了口气把衣服褪下来放在膝盖上，试图用体温烘干。

“说什么也要吃个热乎乎的拉面”，我看了一眼塑料袋里面的饼干，暗自祈祷路况不要太坏，好让我们中午之前能够回到左旗。不到不得已错过饭点，车上的几个人谁也不愿意动这点吃的。

来交通局这几年，日常巡路的时候一般用不上我们办公室和财务室的工作人员，自然有相关的科室去开展外业。但是一旦办公室和财务室都用上了，除了有十万火急不得已的工作人员之外，那就是全员出动，这时候，哪怕十万火急要事在身的同事还得担负起来“看家”的重任，毕竟，一个单位总不能大白天关门不是。

雨水冲刷过的道路难行，并不是因为泥泞。干旱缺水的阿拉善降下雨水之后，因为沙土地涵养蓄水的能力并不强，所以路面淤泥并不多，反而是平素自由逐风的砂砾借着风雨肆无忌惮地冲上了路面，垒起小小的沙丘，躺在路面上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不怀好意。

我讨厌沙阻。自然界里的沙丘连绵起伏呈现出连绵起伏的曲线，卧在公路上的沙丘则一不小心会带来车毁人亡的风险。我们系统内的公路运输维护中心，就终年在和这些路面问题打交道。起风了，他们出门了，下雨了，他们出门了，雪来了，他们出门了。养路护路这四个字打出来轻轻巧巧，背后不知道藏了多少公路人的一辈子。

“大家下车，前面的路面有大块碎石！”副驾驶上用力盯着路面的带队领导一声喊，把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我把冲锋衣套上，一边下车一和同事商量这次又该从哪个角度拍照，反馈到群里负责后续维护的同事才能看得更清楚。

水流漫过路面，不知道是不是浸湿了鞋，只觉得湿寒从脚底蔓延到小腿肚。我看见同事蓝色的牛仔裤角已经被水打湿成蓝黑色，低头瞅瞅自己，一样，上面星星点点的，是溅水一并带来的泥沙。

“照片拍好了吗”，把石块搬开之后，带队的领导问我，我点头，“把周围路况也拍清楚，还有路基，拍完了咱们上车。”我刚要把雨伞递过去，一辆对向驶来的出租车就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司机师傅的一脸愁容，“前面能走不？”他问，“能走是能走，但是加点小心，尤其是转弯的地方，尽量往路中间开，离路肩远点”。领导一口气说了很多，雨声太大，他俩说话的时候头都快贴在一起了。我站在后面，只看见司机一个劲地点头，最后冲我们摆摆手，关上车窗，缓缓地离开我们的视线。

这样的天，比起路，我们更担心的就是出行的车和人。路吗，坏了再修就是，风霜雨雪，甚至太阳大了暴晒一通，路面都可能存在需要维修的情况，但是人要是稍有不测，那可就是几个家庭的阴雨绵绵了。

坐上车，我们往回走，路上又遇见几处存在问题的地段，依次做好记录后缓慢地回到了单位，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是还有另外两组没有回来。把车钥匙交还给办公室，下楼的时候，同事低声说“也不知道那个司机安全回家没。”

我想，他应该是安全抵达了吧，在这样的雨天里，还有什么比安全回家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