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蒋捷有一首词我很喜欢,“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以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讲的是少年、壮年、暮年三个阶段听雨的不同感受。
如今我已近而立,身体和精力的确大不如二十岁刚出头时那般,能折腾的动歌楼听曲,红烛罗帐,包宿和舍友打游戏这些已经是可以拿出来作为回忆的素材了。到也稍稍敢说正值壮年,至于客舟?在阿拉善这个比较干旱缺水西北城市,客舟没坐过,客车到是做过好多回,杜甫写过《春夜喜雨》,这里何止春天喜,是四时雨皆喜。听雨更是一种少有的体验,打工人习惯步履匆匆,忽略身边雨夜霖铃。
我突然开始想念起雨来。三月春风来,四月花已经开,春天总该有那么一场雨,在春风里沾湿杨柳的柔枝,行人的衣襟。春光太短,等喜鹊飞过窗前两回,桃李谢了芳菲,谁还记得春与谁归?要一场春雨濡湿地面,氤氲的水汽里蒸腾出一片鲜妍明媚的春天来。
我突然开始想念起雨来。清明时节将至,这里没有牧童和黄牛,但总想要一场纷纷的春雨,让这天地间的绵绵的情丝替俗世的断肠人们,向已逝的人寄去思念,每年清明,有关逝去的姥姥和姥爷的回忆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其实何止清明,我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因记着两位老人而始终灯火长明。总觉得,只要我记得,他们就不曾真正离开。
我忽然开始想念起雨来。姥姥和姥爷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中做了一辈子的农民,也是他们教育了我对土地和粮食最虔诚深沉的爱。机械的灌溉是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而一场春雨,则是上苍对勤劳耕种的庄稼人的馈赠。秧苗就应该在春雨里舒展身躯,然后在之后的节气里拔节抽穗,长出一副精气神来。
我忽然开始想念起雨来。让我在一场雨里把老祖宗晴耕雨读的传统延续下来,我就是自己的一块自留地,阅读就是春雨滋润土地,不断丰富自己的过程是一场自牧自耕,在春雨里种下种子,然后精心浇灌,小心侍弄,才会花香果浓。
我忽然开始想念起雨来。温柔也好,淋漓也罢,一场春雨来拭去人世间的障蔽尘埃,如醍醐灌顶,听雨的人不必拘泥在楼里还是在窗外,毕竟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来一场雨洗筋伐髓,洗去过去三年疫情期间所有的痛苦与不快,洗去那些郁郁在心中成结的感慨。
如果要选择一天离开,我希望送别的时候,长亭外会有朝雨洗去清尘,雨停风止于转身瞬间,从此前方尽坦途,此生多明亮。
漫长而迢远的岁月里,我们相遇又离别。你说我擅长把告别写的温柔缱绻,是因为我知道但凡得到,终将失去,过程和结果,其实很难说哪一个更重要。
所以记得和重要的人离开的时候要用力的拥抱,别意总如雨丝微凉,但手臂穿过腰肢时感受彼此的体温和呼吸,耳畔贴近胸膛聆听的心跳,炽热而真实。
我爱你,但我也爱山河与远方,苍凉与旷野。
而岁月不辞,唯自涉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