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偶记

在我的记忆里，每逢佳节或遇喜庆的事儿，贴对联是必不可少的事。它既可以增添喜庆的气氛，又可以表达人们美好的愿望。然而一提起贴对联，心酸的往事便打开了记忆的匣门，汹涌澎湃地涌现在我的眼前。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村里只有一位老秀才。当时，他在村民的眼里可谓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大圣人”。不管谁家遇到红白喜事，家庭调解，他都被奉为座上宾，好酒好菜优先招待，大家先生长先生短的叫个没完。然后他才起草文稿，撰写对联。他可谓猫尾巴栓辣椒——越抡越红。他的架子就越来越大。经常收受别人的礼物。特别是大年三十，他在村里可是最忙的人，从早晨提笔写对联，一直忙到黑，村里还有许多人夹着红纸在飞扬的大雪中等候，甚至贴对联放在大年初一早晨。惹得全家人极为不快，如果当年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全家就会把罪孽全归到贴对联上。

我记得八岁那年大年三十日，我起得很早，夹着红纸去他家写对联，第一个排在他家门前，替他摆好桌椅，可他偏给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先写。我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便夹着红纸，气愤愤的回了家。回到家里，我把红纸往床上头一扔，悻悻的躺在床上，放声大哭。母亲急忙赶过来，问明原因，笑着说：“这有什么，别哭了，你已经上学了，会写字不？”我坐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点点头。母亲兴奋起来：“这就对了，为啥不自己写对联呢？”我懵了：“我会写对联吗？”母亲斩钉截铁的说：“会！咋能不会呢？其实世界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不愿做事的人。”我犹豫的目光看着母亲：“现在我还小，我还是不敢写！”“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妄活百岁’。王勃七岁都写文章，罗成九岁能领大兵，你都八岁了，还小吗？又怎么不敢写呢？”我惭愧的低下头，羞赧地听母亲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怕就怕的是‘认真’二字。即使第一次没写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不敢第一次去写！”我凝望着母亲，眼睛里燃起了希望之火，继续听母亲说着。“你今天为啥哭？你受了委屈！妈知道，其实我和你爸没文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别人的气，你要记住呀！做人要有志气，要奋发图强，小小的对联，只要你认真的去写，咋写不好呢？来妈帮你割纸！”母亲拉我来到桌前，摊开了红纸，我迟疑的问母亲：“我不知道写啥内容？”母亲犹豫了一会儿，脸上绽开了自信的笑容：“对！咱就写：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和母亲很快割好了红纸，取来了毛笔和墨汁，在红纸上折好方格，先用铅笔认真写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十个字。然后用毛笔蘸饱墨汁，很认真的在纸上写着，但颤抖的手不听使唤，字的笔画好像小蛇在舞动，那小蛇偏偏和我作对，稍不注意，便游离到方格的外边，冷不丁墨渍便掉在纸上，我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下落，母亲一边用湿毛巾为我揩汗，一边在一旁微笑着鼓励着我，写到一半，我实在不想写了，母亲便给我讲了铁棒磨针的故事，让我像李白学习，立志报国……我在母亲的鞭策和鼓励中写完了对联，母亲好像得到了难得的名人字画，珍爱地把对联平铺在桌面，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品味着，好像要从每个笔画里读出人生的真谛。我看着母亲的酣劲，扑哧的笑了：“别看了，我真想扯了它！”母亲回过身来：“孩子，歇会儿，再写一副吧！妈要永远留下它！”我不解的点点头，不知母亲为什么要留下这幅破字！母亲端来了一杯清茶，我轻轻的下呷了一口，仿佛母爱遍及全身，一股神奇的力量使我信心倍增，铺开红纸，笔在手中自由了许多，母亲轻松的用毛巾为我揩汗，我小心翼翼的挥洒着浓墨，一副对联总算写成了。呀！墨渍神奇的没有了，笔画也更为规范，尽管笔画稚气十足，但似乎每个字都充满了骨气，充满了自尊，充满了不亢不卑自强自立的精神！第二天，人们都沉浸在新年喜庆的气氛里，在我村出现我写的那幅异样的对联，成了全村新年的头号爆炸性的新闻，轰动了全村的男女老幼，我家的门前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哎——，谁竟敢在鲁班们去卖大斧——不自量力！”“这样的臭字竟敢贴在门上，不是屎壳郎扒在门上当大盖钉子。”“……”母亲走出门去，自豪地说：“这是我家余凯写的，他才八岁！”众人愕然：“奥，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出息！我村写对联后继有人了。”众人散去，我写对联的事便在村里被传为佳话。

从此以后，我年年写对联，并将写好的对联送给乡亲们，随着时代变迁，编辑撰写了歌颂党的富民政策及祖国日新月异巨变的对联集，深受乡亲们的喜爱。这件事过去已三十多年了，但它永远使我难以忘怀，母亲的教诲，秀才的鄙视，乡亲们的鼓励，都永远激励着我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