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糖的回忆

阳春三月，携三岁顽皮的孙子去玩，每每孙子淘气哭闹，我拿出糖果哄他，却被儿媳阻挡，极度尴尬地愣了愣，望着儿媳领着孙子远去的身影，不由想起小时候吃米花糖往事。

我是六零后，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吃糖成了一种奢望。小时候，我身体很弱，常常得病，“百日咳”让我成了药罐子，为了三四块钱的药，父亲除了白天忙碌，夜间干起生产队最重的活——起圈，就是为饲养室的牛马清理粪便，常常累得腰酸腿疼。然后去村会计那打欠条借钱，再风尘仆仆地步行二三里地去城里买药。每当父亲将药送到我嘴边时，一种抗拒的自然反应，让父亲忍俊不禁，泪水盈眶，强忍的无奈，拿出一个米花糖，微笑着说：“吃完药，这个米花糖归你！”我痛苦的脸突然像炸开了牡丹，兴奋地夺过米花糖，一咕噜地喝完了药。从此，我喜欢上了米花糖，便有了吃糖的嗜好。

我渐渐成长，七八岁开始参加队上生产劳动，每到五黄六月，炎阳高照，我便帮父亲拉麦捆，拾麦穗，一干便是五六个小时，汗流浃背，嘴里干瘪的冒火……母亲便偷偷给我一点糖精，暗使我去为大家送水。我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焕发地打一木桶冰凉的井水，将糖精放入搅匀，先美美喝上一气，仿佛享受到人间最真挚的爱。水送到场地，乡党们你争我抢地将一桶水“瓜分”一空，然后我得到全场长辈的夸赞。

母亲知道我爱吃米花糖，便将梳头时脱下的头发、偶尔锄地捡来的废铁、墙上撕下的废纸俏俏地藏在隐蔽的墙角，等卖货郎一到，拨郎鼓一响，女人们便拿着平时积攒的“废品”，去针头线脑。母亲在换“必需品”时，瞥见我贪婪的眼光在货盘里搜寻着，低声向货郞说：“少拿一根针，来个米花糖！”我见机行事，未等货郎吭声，我便拿了米花糖，一口塞进嘴里向没人地方跑去。当我气喘吁吁地钻进玉米搂中，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地上，把米花糖吐出来，激动地数着膨胀的米粒，计算着被口水溶化的米粒，像一位商人做了一笔赚钱的买卖，脸上洋溢着数钱的得意和荣耀……然后才一粒一粒吃着米花糖，享受着母亲偏爱给我带来的世界最可口的美味佳肴……

眨眨眼间到了端午节，父亲准备去看舅爷，他发现原来姑姑三个月前拿来的米花糖纸包里的米花糖“不翼而飞”，只剩下充满气的纸包完好如故。（那时因为没钱买礼品，亲戚拿来礼品，不允许孩子们，只用来走亲戚用）。父亲望着纸包，怒不可遏，提起笤帚疙瘩，气熏熏叫来哥哥、我和妹妹，不停训斥和“审讯”，最后哥哥成了重点嫌疑对象，父亲狠狠地打得哥哥大喊大叫，我忍着心痛，跑了出去。后来我向哥哥和父亲“招”了“作案”经过，可父亲擦了擦眼泪，什么也没说。

家里的物质太缺了，我想米花糖的愿望屡屡落空，便把眼光投向了家外。我的邻居是位乡村医生，在村医疗站混得风生水起，全县慕名看病者络绎不绝。每次看到患者拿一点水果和杂糖之类礼品，我便羡慕不已。恰好乡村医生儿子侯少影是率真的孩子，与我交好，相依相伴，形影不离。我发现候少影喜爱玩枪弄刀，我就挖空心思，用木板做成刀枪，加上弹壳和火药，“砰砰”直响，让侯少影在同龄玩伴中“势压群雄”。事后，这个“神机妙算”军师自然得了侯少影米花糖和其它果品的“嘉奖”。多分的“奖品”，我还分享给我哥和妹。

为了保证长期“合作”，我平时练习用彩笔在美术本上画画，什么鱼虫鸟兽，人物树木，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引得邻居孩子的追棒和索要。我便急中生智，每张画，一个本子，或一个米花糖，这时家里条件好的给我壹分钱，或米花糖，胆子大的伙伴甚至“偷”出一个鸡蛋来换，我和哥将得到“收入”买成米花糖，“小日子”很是红火。侯少影是好面子的人，一看我把“画”“卖”同伴，便向我发“飙”，只让我把画“高价”卖给他。后来村里上皮影戏，在村里爆“红”了。我暗暗跑到后舞，亲眼见皮影人物的组合，心想：这下好了，用皮影让侯少影高兴高兴。第二天上午，我将想法告诉他，他高兴得笑不拢口。我借来硬纸板，什么《杜鹃山》中雷刚，《西游记》中师徒四人，什么高山大树，宫殿亭榭，都被剪出，然后用订书针，将人物肢体关节灵活相钉，晚上崩上塑料纸作屏幕，灯泡一照，敲碟打碗，皮影戏便开演了。就连大人们都称赞我的皮影戏演得有鼻子有眼的。从此以后侯少影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吃自然越来越多，我的绘画和书法进步很大。书法“作品”《春满人间》还在县文化馆书画展厅展览，我在村里便小有“名气”了。

改革开放后，“拨郎鼓”声离我的渐行渐远，米花糖也随之销声匿迹了。替代品便是廖花糖。廖花糖吃起来香甜脆爽，成了周至县经济发展的名片。据说厂子是河南一位青年李振旗在镇东村落户到一家五保户家里，在镇东村办起了民营企业。蓼花糖，起源于陕西省三原县，始于明代正德年间(1506年)，已有490多年的历史。相传，明末时，每值腊月，南方一带的小贩，利用当地盛产的优质江米(即糯米)制成年糕，运到三原，泾阳一带去卖。临到年关，卖剩下的年糕不便带回，寄存在亲友家里，挂在楼上让其阴干。次年来后，将其捣碎，和成条棒状，用油炸后再卖。具有松、香、酥、脆、清甜的独特风味。蓼花外形呈圆鼓槌状，个大体轻，金黄色的表皮上均匀地沾满一层白芝麻；咬开后，里面是雪白细腻的蜂窝状糖心。仅从制坯正如民谣所说：“樱桃好吃树难栽，燎花好吃坯难调”。燎花虽好，但制作工艺要求很严，特别是制坯尤需功夫。所以在安阳糕点行业中流行有句口头禅：“二八月调燎花（坯）”。正因为廖花糖生产工艺复杂精细，才很难在其他地方大规模生产，李振旗克坚攻难，终于使廖花糖产业做大做强，后来与日本山田健保企业合作，推出了饮料系列，现在发展成为集猕猴桃贮藏、加工、销售为一体大型企业，他本人也为周至县政协委员、工商联会长，成为引领周至群众脱贫攻坚，共同富裕的领头雁。

米花糖寓意着甜美的生活，我从儿时贪吃米花糖，到分享好友的“吃货”，吃到振兴周至经济的廖花糖、猕猴桃，感觉到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甜。这一追求梦想的足迹，已成为沉甸甸的回忆。

如今孩子不缺零食，糖果、水果不成什么稀罕，谁还会吃米花糖呃？每每到乡村逛会，好不容易找到的米花糖，变成铮亮而肥大，而我却吃不出儿时香甜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