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票

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我匆匆赶到车票代售点，年轻的小伙子说下班了，代售点卖不出票了。又匆匆赶回住处上网查询，今晚凌晨一点多还有一趟火车，于是再匆匆收拾行李赶到火车站。

售票大厅挤得厉害，但是只剩下三个售票窗口了，每个窗口后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到了尽头，顺着墙壁还拉了很长的队伍。不能犹豫，赶快排到一个队伍后面去。

大厅里闹得很，让人心烦。队伍减缩得很慢，让人心躁。

半个小时后，终于转角站正了队伍，虽然离窗口还有三四十米左右的距离，心理却起了微妙的变化，因为现在是在正对窗口的队伍上，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口后面工作的售票员。窗口外面的防护轮在转动着，每转一下就有一个买到票的人被转了出来，自己距离买票的时间也就缩短几分钟。

等待的时间过得特别慢，这时候偏偏又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显得特别无聊。其实这时候即便有事情做也没心情去做。所有的人都显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又焦急盼望。大厅里很闹，可是去看周边的人，却又没见几个爱说话的，即便是同伙也都显得生疏——这的确不是一个让人喜欢说话的场所。

队伍在缩短，终于走到二分之一的位置了，窗口的一切也就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心里的烦躁似乎没有了，多了一些激动，手心里开始冒汗，脑海里出现了家乡的山水，开始想象走进家门后家人相拥的温暖情景了。不知怎么搞的，在外工作的这些年，每到回家的时候也想家，但是心里很平静，可是每次决定回家走到机场或者车站的时候都会很激动。一旦上了交通工具屁股粘了座位心里又平静了。

现在我就处在最激动的时候。

突然，队伍的前面开始骚动起来：

“什么？窗口即将停止售票！”

“只卖排在前面十五个人的票了？！”

“下什么班啊，我们都排很久了！”

……

突然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前面有人离开了队伍，迅速跑到另一个长队伍后面排队去了。

谩骂声四起。

镇定了下来，抬头看见不远处窗口的上方，窗口上面的红字清晰地显示本窗口下班时间为19:30。

19:30分本窗口停止售票，可是手表显示已经是19:25了。

数数前面的人数，还有将近三十人呢！

重新排队吧！不，坚持一下。重新排还得等一个多小时。

明知守候无望，还是心存期待。

“只售十个人的票了，后面的到旁边窗口排队！”窗口传来售票员的喊叫声。

又是谩骂四起，我也该骂了，排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快到了——减去可以买到票的人，数数我也是第十一位了！现在在前面还有二十位同志啊，我能买到吗？不能，只有重新排队了——坚持一下，也许能买到。还是心存期待。

前面有人陆续离队了，队伍往前进了一大截，迈上去，紧跟上去，现在数数，就剩十来人了。

“最后五个人啊，其他人到旁边窗口去排队！”售票员又在喊了。

我身后的人渐渐少了，前面又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很聪明，他们举着钱，大声的请求站在队伍前四名的同志哥帮帮忙，可是同志哥们似乎自顾不暇，这两个同志继续央求着。前面又走了一位，我在心里算了算，我现在就在孙山后面了，这不是考试，也许会有机会，可是一看时间，已经超时五分钟了。售票员又在喊了：“只买三张了，其他人到旁边去！”

可是我就是第五个啊，真难受。怎么办？我侧身向前，拍了拍第三位女同志：“美女，帮个忙，我到恩施我到恩施，你帮忙买一张票，231块钱，剩的归你了。”

美女礼貌地回头笑了笑，瞥了我手里的三百元大钞，却不接过去，空中有无数只手都伸在她周围，手上都举着钞票，话语中都有诱惑。

她一个也没有接！

“其他人到旁边去排队，本窗口下班了！不买了，最后两张！”售票员的语气很坚定。

最后两张！我的老天，这样做很残酷，前面就两个人了，两张票！到我这儿就不卖了！

脑子里很乱，嗡嗡地。什么也没有想，也想不了什么了，下意识的紧紧地挤上前去，伸手把转轮死死抓住，把拉箱塞在转轮下面，身子被转轮和栏杆卡着，只待转轮一转，就挤到窗口台前去。

前面第三个人的手续办得很快，因为被告知他要买的票没有了，致使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被转到台前去了。腰部很痛，却来不及揉，紧张地看着售票员，希望他忘记刚才的数字，把我也算在计划中的人数中去。他果然在玻璃后面把嘴凑近话筒讲话了：“最后三张，后面的一张都不卖了，我已经超时工作二十分钟了，希望大家理解！”

三张！我的老天，不还包括我吗？我正好是顺数第三个呢！我现在跟第二位的同志都站在转轮的空隙里！

很多手突然亲热地招呼着我，很多钞票在我左右飞舞。这种被包围的热情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每一双眼睛都流露着请求，都流露着期盼。可是我真的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帮谁，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

很快前面的人买票走了，我颤抖地说话，颤抖地给钱，颤抖地取票，脑子一片空白地一只手举着钱包和车票，一只手拖着箱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飞快地往外挤，飞快地冲到宽敞的地方。

我丢下箱子，蹲了下来，把身份证插进钱包，反复抚摸着车票，仔细把上面的车次、时间看了一遍又一遍，车票被滴落的眼泪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