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一种感动

那年夏天，由于有事，我决意从珠海回湛江老家一趟。这决意，或许显得很多余，但我暂时还无法潇洒地删除。毕竟，回家对于刚毕业出来工作两年，还穷得一清二白的我来说，回家的欢喜夹杂着更多的矛盾。

家还是家，我还是我。二十多年前，家的模样直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改变。是害怕我回来它认不出了我？还是担心我认不出它呢。我的心结，始终无法化解。我的记忆依然犹新，那座几十年破旧的瓦房，历经过岁月的洗礼，显得更沧桑了。而家人也苍老了许多，以致我还找不到温暖的诗句来抚慰他们多年的劳累。

我从小到大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没有母亲的童年，奶奶就是最疼爱我的“母亲”。每次回家，我会先去看望奶奶。那天一看到我回来了，她赶紧跑进厨房里忙碌起来。我最喜欢吃她煮的荷包蛋面条，爽滑又馥郁，那股柴火煮出来热气腾腾的味道，就把我馋得流口水了。

当我拿起筷子，夹起还滚烫的面条吃得狼吞虎咽时，坐在旁边的奶奶，笑着说：“不用急，慢慢吃，小心烫着了。”我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连同她这句质朴的话语也咽到肚子里去了。身在异乡没有星光的夜晚，只要想起奶奶的爱，我的夜晚也开始亮起来了。

那几年，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当我看到奶奶虚弱的身子，心情尤为沉重。或许，我早已对“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古训多了一番深刻的感悟。于是，我经常给自己施加压力和动力。压力，来自对理想和爱情的追求；动力来自浓烈的亲情和殷切的期望。我知道，奶奶一直在等待我成家立室，希望我事业有成。

何时，奶奶的发全白了，宛如一束梨花，很凄美，也很灼眼。而她慈祥的脸容也多了一条条皱纹的深壑。我好好地端详奶奶，又发现自己两三天没“打理”的须发，又长出来了。此刻，苍老与成长就在我身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那一刻，我分明感到有一阵阵萧瑟的秋风刮过我的心空。

离开家乡的那天，奶奶很早就起床宰鸡，等煮好鸡后，便叫上我和她一起去拜公，为我的安全出行祈福。拜公回来后，叫我吃饱再走，不要在路上挨饿。但是，我为了赶时间搭车，只是草草地吃一碗饭，和小时候一样幸福地啃了两只鸡腿，最后匆匆地喝了一碗汤。

当我背起行囊和奶奶说：“奶奶，我又要去上班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我分明感受到她有很多话要说，我还看见了她的眼眸充满了热切的期盼。我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村口的方向行走。

等车的时候，一位村里的阿姨路过，她告诉我：“你奶奶刚才在找你，她问我——‘你看到我活儿吗？他上车了吗？’”原来，奶奶出来另一个村路口找我了。那个路口，是我和奶奶以前辞别的地方。多少年以来，每次她目送着我上车去广州求学、到珠海深圳工作。而那次我没有意料到她还是出来了，尽管走路已经很缓慢。

我很想跑过去找奶奶，告诉她不用担心，但是车急急地来了……待车子行驶过那个熟悉的路口时，我没有看见奶奶站在风中的身影，心情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奶奶可能以为我已上车，便安稳地走回家了吧。”我安慰自己。

顿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涌如泉，一大串一大串地滚落下来。

眼泪是一种感动。我感动着奶奶一路的关爱，感动着她绵延不断的牵挂。“奶奶，您是我最亲爱的人，我爱您。”我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

初稿作于2009年7月7日。修改于2021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