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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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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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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与黑暗只有六厘米的间距

那年夏天,稻草的锋芒近似死神一般无情,而父亲的人生就在那个葱郁又苍白的季节里,被稻草改写成忧郁与倔强一并疯长的诗篇。他的左眼,被吞噬到另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他的右眼,开始寄托在种子的身上。那时,我才两岁,弟弟刚出生几个月。我们相依为命,与牛同耕。

左眼与右眼,只有六厘米的间距,微小的尺寸,悠远的守望。打我懂事的时候起,我便偷偷地看望父亲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睛少了一份欣赏的力度。我还知道他的眼睛,深藏着很多很多的泪水和坚强。

我有时忘记父亲的眼睛,到底是左眼还是右眼被黑暗封锁住,因此不断地责怪自己,竟然把父亲的痛苦给忘记了。我心里默默地想: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等到下次回家看父亲,我又不敢走近去正视他的左眼,只是远远地凝望。对于他的儿子来说,距离或许可以产生忧伤的力量。而父亲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么崇高,我可以从他残缺的眼睛和瘦弱的背影中读到了无言的坚强,读懂了深沉的父爱,一如雨后的彩虹般灿烂着我的前程。

每当我为生活琐碎的事情感到烦恼,为理想感到迷惘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用手遮挡住自己的左眼,想象一番父亲痛失的滋味,我就会顿时感到一股股力量,如热浪般在周身澎湃不已。我仿佛听到光线在召唤父亲的左眼,我又似乎看到他的左眼在召唤光线的拥抱。戛然而止的只是一段尘封的往事,还有一串信念为父亲开启另一扇心窗。

一个白天,一个黑夜。阳光,是父亲抚慰心灵的良药;黑暗,是父亲逃窜不了的宿命。白天,父亲带着右眼去田野寻找希冀;黑夜,父亲带着左眼咀嚼忧伤。这或许就是我父亲的真实写照。

一个家园,两种人生。家园里住满了清贫的种子,清贫的故事。自从母亲在我三岁那年撒手人寰,父亲便成为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憨厚的他不懂得如何去抗拒命运的羁绊,只会抡起锄头对着几亩薄田,年复一年地挖掘泥土深处播种的梦想。

童年时代,我和弟弟跟着父亲到田野里干农活,听父亲讲做人如种田的道理。只要我们不听话,父亲就抡起锄头来,生气地说,你们要争气啊。我和弟弟好几次被吓出了几行闪烁的眼泪。

直到后来我考上市重点高中,喜欢上了写作,开始抒写人生的故事,涂鸦青春的理想,我把自己发表的作品带回家。父亲用那双布满厚茧的双手接过去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靥。我发觉,他笑得那么满足,那么开心。怜惜的是,他的左眼再也看不到了。

父亲一直谆谆教导我,一定要争气,梦想绝不能搁浅。我一个劲地点头。除了点头,我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呆呆地伫立在他的身边。突然间,我意识到我只是一块粗糙的石头,还需要用心去雕塑未来的精彩。

光阴荏苒,往事渺茫。而今,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家庭。而我还在深圳这座城市努力地打拼梦想。三十多年的时光就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曾经,我不敢仔细地正视父亲那双深邃又忧伤的眼睛。现在的我,时常想念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劳作了几十年的父亲。那些不屈于命运的情景,凄苦而温暖,又一次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左眼让我感到很伤感,甚至是悲愤——失去的东西再也无法弥补,我的遗憾写在奋斗的路上。

父亲,您坚毅的目光如一盏明亮的航灯,永远照耀着我坚定地走下去,直到山花烂漫时。亲爱的花香,你是否可以帮我治愈他半夜咳不出的心事,还有那深不可测的疼痛呢。

我没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过去所有的屈辱与苦痛,都会变成未来的朵朵向日葵。我要面朝阳光,感恩大地,让伟大而苦难的父亲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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